那一身素衣看似不着一色,凑近了才会发现,白色的锦布上实际以雪色丝线绣着极其繁复的花纹,在流云斋中灯火映衬下闪烁着清冷柔和的光芒。
白幼荷身上这缎子,正是这个月流云斋想要花重金求都求不来的朔光锦,这种织造法是南疆才有的,从前楚东王年年上供给皇宫中,偶尔也会流出一些,供民间购买,价格极其昂贵,但起码能够购得几匹。
可是今年因为南征,这朔光锦就断了货源。他本以为今年京城不得见了,没想到今日竟在侯府夫人身上瞧见。
这才想起似乎今年南征之时,忠勇侯挂帅前去了。如今走了不到两个月,前几日刚听闻南地捷报传进宫内,今日这锦缎就已经穿在白幼荷身上。
两个月前,分明快要开春化雪的时节了。那位韩小侯爷一回京,就叫人给自家夫人选貂裘狐裘,几乎将流云斋这几年存下的上好皮料都给购走了。
今日白幼荷身上那件外披的白狐裘,就是他们斋中出去的顶级料子,不知是交给了谁家裁的。如今快要三月,天气已经有了点回暖的意思,可这位夫人还是捂得严实。
纤细的身子裹在一身雪白锦缎之中,显得分外楚楚动人,只是腰间有些隆起的弧度,昭示着她孕事已显。
这是个矜贵的主儿,又不喜欢太花团锦簇的样式,刘锦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些什么。微微弓着腰跟白幼荷二人道:
“楼下这些玩意儿都入不了二位的眼,但咱们流云斋的名声,在京中也不是白得的。这楼中的物件,一层比一层金贵,我瞧着二位也莫要在二楼逛了,还请去三楼瞧一瞧。”
白幼荷一笑:“我二人今日也是过来散散心而已,若是能给家里小辈选些礼物也是好的。随意逛逛便是,老板无需再陪着,免得怠慢了楼中其他客人。”
萧锦麟也露出点不耐烦:“是啊是啊,我二人慢慢逛便是,老板你就无需跟着了。”
二人这么一说,刘锦这才赶紧带着人退了下去,一旁的几个小厮开始招待其他客人。楼中方才纷纷围观的夫人小姐们这才收回目光,开始继续在楼中走动。
二楼之中,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眼睁睁看着程姝跑了下去,正是一头雾水。然而见她行色匆匆,便也没有拦着,侧头对一旁的女伴道:
“姝儿当真倒霉,怎么就碰上那么个姐姐。今日原打算叫她出来散散心,可如今看她神色恹恹的,好像也没什么用。”
女伴用扇子遮着嘴巴,小声道:“这等事放在谁身上都要烦闷一阵子的,不过看姝儿那个样子,她好像是去找那个侯府夫人的……”
她尚未说完,手臂忽然被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捏了一下,只听她忽然道:“你看,那个进门的……是不是程娆?”
二人往一楼的大门口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浅紫色衣裙的身影走了进来,身边还带了两个小丫鬟。
***
梨儿轻轻扶着白幼荷往二楼慢慢走,萧锦麟跟她并排而行,边走边道:“韩擎这人倒还算有心,人没回来,衣料先到了。这一身白当真衬你,我瞧着一楼那些料子,没有一个能跟这朔光锦比的。”
白幼荷微微抿唇,脸色有些发红。
这东西是前日送回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又随带了韩擎的书信。这人自打走了以后,三五天就要一封信送回来,也不知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头一回送信回来,白幼荷想着他军务繁忙,没空多看这些,只是草草回了两三行,报了平安便罢。
结果三日以后便收到韩擎的信,信里带着十足的委屈,把她说了一通,只说她对自已毫不关心,笔墨都用得这般少。
可她又不知该写什么,她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同韩擎说。
最后便将每日吃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流水账般事无巨细地写下来,硬填满两页纸,这才得了韩擎一个满意。
前日听闻南疆大捷,韩擎率军势如破竹,战事快得要过半了,众人都说忠勇侯神勇无双。只有白幼荷在信里读到他发牢骚,只说想赶快结束这些劳什子琐碎事,早些回去同夫人好生亲近一番。
白幼荷看得心惊肉跳,只担心这信在送到她手里之前,已经给皇帝看过了。也不知皇帝瞧见他这番言论,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无论如何,这信,她看了,便烧了。
她最近逐渐开始觉得身子沉,也有些容易累起来。想着日后更加不好出门,不如趁着如今胎稳下来,好好动一动。
这么想着,二人已经到了二楼,二楼多是些头面钗环,各个样式精致,每一套都各有心意,价格也十分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