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养伤吧,伤未好前莫要到人前。”瞥见侍女已带着医者前来,女人起身,她的眉眼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波澜不惊地吩咐后,悄然离去。
黑衣人跪伏谢恩,再度抬起头时,他已经染血的面容彻底露在烛火之中,仔细看去,这张脸,赫然是午时在街上拉扯萧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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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昏暗,景晨素不爱张扬,加之五感本就优于常人,是以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照明。
拂袖将房门关好,景晨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发冠拆下。墨色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只是脑后面具的搭扣稍显突兀。她的手落在搭扣上,眼看着要将面具摘下来,然而思虑了片刻又将手放了下来。转而将自己这一身衣衫褪下,仅留下一袭素色中衣。
方才饮了茶,现下她更是毫无睡意。坐在桌边,拿过茶盏,手指不住地在上方敲着,也不知她在敲着什么曲调。
过了半晌,她忽地抬头。看向窗外高高挂起的弯月,猛地起身,往一旁的书桌去,提笔: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注①)
明月皎皎,美人窈窕,可怎的让她如此烦躁呢?还未到月中,按理说她的心绪不该有如此躁动才是。
捏了捏眉心,她抬腕看了眼上面的红线。只见红线长了许多,已有覆盖小臂的趋势。无人知晓这红线是何物什,景晨亦然。过往少宫压制它,倒也还算是顺遂,可如今不过一月未饮药,它便生得这样快,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清醒片刻,收了笔,往床榻上去。她靠在床头,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身影。
有父亲的,也有大哥二哥的,还有梦境中看不清面容的青衣女子的,甚至还有,萧韶的。
模模糊糊中萧韶的身影好似和梦境中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她们都穿着青色的衣衫,立在那处不发一言,就是这样,也无人敢近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质远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她的身份该是显赫的。她的唇缄默着,神情也淡淡的,然而她却转过了头,直直地看了过来。
她的面上怎的覆上了属于景晨的面具?!
看着面具上熟悉又陌生的符文,符文之上近乎泛着光的青色,景晨心下一沉。
这面具合该是此人的才是,并非是她的。
可这分明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了,怎的会和这人扯上关系?
一阵冷风吹入,唤醒了已深陷朦胧的景晨。她坐直了身,抬头瞧了瞧窗外,冷月高悬,她起身,将窗户关上。
重新回到床榻上,景晨只感觉身子莫名的疲惫,还未等盖上被子,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仍处在朦胧入睡边缘的景晨,隐约中听到了一丝声响。她敏锐地坐起了身,手向一侧的枕头下方摸去,寻到了平日里放在那处的短剑。侧耳倾听,她发觉声音是从窗户那处传过来的,只不过声音极轻,室内昏暗,她只能看到窗外好似站着一个人。
未披上衣衫,她赤脚下榻,缓步走到了窗边。
“嗐。”一声叹息传了过来。
此人并不怕她。
景晨意识到这点,她左手执刃,右手一把将窗户推开。
待看到窗外站着的人,景晨霎时愣在原地。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边挂着的月,与睡下时高悬的冷月不同,眼下没有一丝月的踪迹,而周遭也全无用以遮拦的云朵。
难不成又是一场幻境?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景晨看着眼前依旧看不清容貌的风瑾,一边压低声音询问道,一边让出了半个身位。
风瑾身上只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衫,她诧异地看了眼景晨的动作,最后在景晨近乎期盼的目光中,翻过窗栏,站到了室内。
与她一起进入房中的,还有她带来的冷意。
景晨只穿了一身中衣,燕京的春日依旧寒冷。她瞧着风瑾绰约的身形与飘逸的衣衫,不知是风瑾功力深厚不畏寒冷,还是端着模样。走到桌前,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暖暖身子吧,夜深了。”
接过茶盏,风瑾走到她的身边,瞧着她赤脚的模样,说道:“汲瑜,你还未穿鞋子。”
汲瑜。闻言,景晨心里猛地一颤,面具下的表情顿失,她抬眸冷眼瞧着眼前的风瑾,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回到床榻前,将鞋子穿上。
“姑娘,我并非你口中的汲瑜。”景晨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对着眼前人生出亲近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人非要说自己是什么汲瑜,但她知晓,眼前人在拿她当替身。
堂堂大燕的大司马大将军竟然沦为旁人的替身,这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风瑾也不恼她的态度,她淡淡地瞧着景晨的身影。比起上次相见,她对自己要熟稔了许多,昏暗的夜色中,她周身似是披上了一层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