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必。时辰也不早了,乐霜本是要随殿下一同去郊外踏青,早已在醉仙楼订好了午膳。乐某也就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实在不配与诸君为伍。”
付不值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尘土,看也没看背后那个目瞪口呆的太学生一眼,“不若就让我这个庸俗的小人与庸俗的酒肉为伴,诸位这些高风亮节的君子们,还是坦荡荡的在宣政殿外喝西北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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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醉仙楼的‘拆烩鲈鱼羹’不错,鱼肉肥厚鲜美而无刺,选用的鲈鱼都是店家快船从太湖新鲜运来的。来,您尝尝看。”
京师中最负盛名也是最昂贵的酒楼雅间中,楚煜望着满桌的玉盘珍馐,迟疑着没有动箸。
付不值将一碗完全去了骨的鱼汤放到她面前,笑道:“怎么,殿下是对这桌上的菜色不满意? ”
她这一笑,颊边旋起了一个浅浅的梨窝,逆着光的眼睛仍就亮亮的,倒比平日的温柔平和中多了一丝狡黠。
楚煜被她这笑容晃花了眼,她知道今日的先生较平素有不同变化了,楚煜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种变化,于是她脱口道:
“不是菜色的原因。只是今日的先生,让孤,让孤感到很意外。”
她努力用了一个中性的词去评价乐霜的行为,以显得听上去不那么批判。虽然太女殿下私下里觉得,对方今天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好批判的。
“意外吗?”付不值心想待会还有让你更意外的,叹了口气道:“今日乐霜此言,非是一时置气,而是真真切切的肺腑之言。”
“啊?!”楚煜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殿下可知,今日那些国子监的太学生们,为何如此群情激昂,一味的拿老太傅的事攻诘于臣?”付不值反问道。
没等对方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无能。身为太学生的他们无法入仕,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更遑论在陛下面前提起自己的诉求主张。人微言轻的他们总希望有个人能将她们的见解观点上达圣听,以求在陛下面前露脸甚至左右改变陛下的想法。乐某人做不到,于是或出于嫉妒或出于失望,他们便将一腔怒火全部撒在了我这个无关之人的身上。”
“那……”楚煜似乎有些明白,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这世上有些事,贤者不能为之,但权者,则必能为之。”
“有一点他们并没说错,我乐霜,的确是自私自利之人。只不过乐霜这私,私的是国家之私,利,利的是百姓之利。可要达成我这自私自利,就非得要坐到一个人人敬畏的位置上才可。”
付不值望向窗外高远的天空,声音轻缓而坚定:“夫子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财、利本同源,只要是为大义所取,乐霜就算做个小人又何妨?所以臣在此恳请殿下……”
“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付不值正向小太女做着的,关于自己做贪官奸臣的可行性报告。
房梁上传来一声轻笑:“好好好,平日本将军总听人提起少傅乐霜是如何的学识渊博通今博古,本以为是个只会读圣贤书的腐儒,没想到今日听乐少傅一席话,见解非凡又有胆有识,不愧是将门中出的女状元,着实令杨某佩服。”
接着衣袂翻飞作响,来人翩然一个旋身,大大方方的落在了两人面前。
“安国公杨燕,参见太女殿下。”
“少傅乐霜,参…”付不值见是来人,忙拱手行礼道,还未来得及起身,一把青锋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乐少傅,漂亮话谁都会说,本将军怎么知道 ,你这所谓的‘自私’,当真幽思的是那家国天下,而不是纯粹为自己牟利找的诡辩借口? ”
杨燕嘴上笑着,眼神却比剑锋上的光芒还要冷:“你可知,口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凭本将军身上的陛下亲印,当场就能把你就地正法?”
“况自古弄权擅专者,必被世人所唾骂,不得善终。你们文人不最讲究什么名节吗?真到了那种境遇,乐霜,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的初心不改?”
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切金断玉般的声音震得桌上的杯盘都为之一颤。
“清者自清,事情没发生前,乐霜自然也不能辩驳什么。若乐霜日后真有不轨行为,不劳安国宫动手,乐某人自裁便是。”付不值就那样直直地望着杨燕,任凭锋锐剑刃在颈侧压出细小血痕。
“至于天下人的不解和唾骂,付不值轻笑一声,诋毁又如何,骂名又如何,乐霜只知这世间众人,纵辱我骂我,弃我杀我,却必然有一人会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