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突然意识到,在答辩结束的这一刻,她的大学四年,也就到此结束了。
心里空落落的。
但又无法改变的事实。
接下来她将开启她新的人生。
可是——
她那新的人生,应该在哪里呢?
去S市找施晓么?
她有什么资格留下呢?
呆在莫城吗?
那离家太近了啊,她真的会窒息的。
家里人都知道她今年要大学毕业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在和苏以拂说,毕业后留在莫城当一个老师或者考公务员和事业编。别跑太远了,外面不安全。
就留在家里,什么事情都能照应一下。
苏以拂没有应下话。
这个家,她从高中时代就已经开始厌恶了。
如果不是因为施晓的出现,现在的她,不知道是什么糟糕的样子吧。
她一直都记得,当年她考上莫大的时候,父母脸上的笑容,让她觉得多么虚伪。
他们一直在和亲戚们说,她苏以拂能考上重点大学,那都是他们教育得好啊。都是他们的功劳。
但他们却完全忽略了,那是苏以拂几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无数个日夜,她都在奔溃中度过。她呐喊,她歇斯底里,她深夜痛哭,她窒息难受,那些只要一想起来,就让她浑身冰冷的过往。
全部都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不快乐。
一点都不快乐。
可父母却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很好。
衣食无忧,还可以念大学。
多少女孩子想念大学都没有这个资格,你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应该要感谢你的父母,这么开明。
给你提供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你大了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的父母。
……
诸如此类的话有很多。
苏以拂已经不想细细去追究什么了,她只知道,这些话父母从来不对她的弟弟说。
弟弟调皮捣蛋,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呢。
从小就被扣上了听话懂事要多体谅父母的不容易,要给这个家分担压力,成年了,就要承担社会责任,不能再想小孩子那样不懂事。以后赚钱了,也要孝敬父母。
……
是啊。
她的人生,仿佛早就被父母定在了板上。
每一步路他们都试图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嘴上说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会不疼你呢。下一秒,你快去把碗给洗了,地给拖了,不要那么懒。
还有你弟弟的衣服,顺带也一起洗了。
如果她不做,父母就会对她进行PUA式的调教,什么你作为女孩子,为什么这么懒,洗衣做饭都不会,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你婆婆不骂死你。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苏以拂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父母在知道她喜欢摄影后,直到现在都在否定她在败家。
苏以拂还记得自己跟家里人闹的最大的一次,是她大二那年,靠自己的兼职买了一个单反后,父亲特别生气。他完全听不进去苏以拂很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买相机的这笔钱不是家里给的,是她做兼职赚来的。
她喜欢摄影。
想要学好摄影。
但她的父亲说,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你可以玩得起的吗,什么叫你自己兼职的,我让你去读大学,是让你去打工的吗,你要是那么喜欢打工,干脆不要读了啊。读什么,直接去打工啊。正好家里没钱了。
而且你赚的什么钱啊你,你买相机,经过我们的同意了吗?
父亲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后,见苏以拂很不服气,顺势就要去砸她的相机。
平常不论他们怎么说,苏以拂都能忍。
但那天,苏以拂真的被伤透了心,她感觉自己的胸口上,被插上一把名为亲情的刀。
她撕心裂肺地哭。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像个泼妇一样,把自己的委屈和难过说给他们听,所受的不公平的待遇,多年来累积的怨恨,她内心的敏感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可是那些她最在意的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你这些经历算什么啊。你吃过苦吗?你觉得累?我们赚钱养家我们不累?养你和弟弟,我们不辛苦吗?我让你照顾一下家里怎么了,我让你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
你委屈什么。
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苏以拂承认,在那一天,她像是掉进海里放弃挣扎额一只蚂蚁。
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明明她一直都很在意她的家人,渴望也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可是他们一次次,用特别难听的话,去否定你。
明明知道,只要他们点点头,说你一句好,你就会屁颠屁颠,心甘情愿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可他们却又另外一种方式,非常极端地去否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