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明溪回到了小酒馆。
明溪是没有情根的, 她感受不到情爱的酸甜苦辣和独有的心悸。
她踩着熟悉的镀锌铁皮楼梯，朝着二楼的房间走过去，心里只觉得空茫。
以前她就知道乔老板活不过三十岁, 但她知道自己可以怎么救她。此刻, 她更确切地知道了乔老板确实活不过三十岁，却只觉得茫然。
原来她救不了她。
复古简约的墙壁上所有的藏酒都被取了下来，变得空荡荡的，唯独一盏金色的钟表还摆在正中央，下垂的摆锤慢悠悠地晃荡着, 发出微弱又沉闷的声音。
明溪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立刻看向床上，乔凉竹果然没有规矩地躺在那里。
明溪朝着发出水声的浴室走去, 水汽朦胧，乔凉竹侧坐在浴缸的沿边, 正在垂眸专注认真地放热水。
明溪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看着自己。
手底下的脸苍白, 没有任何血色，几近透明，好像随时都要羽化了。
明溪凑近她，仔细观察她的异色瞳, 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什么生气, 旁边的森绿色却水润泛光，生机勃勃。
这具身体的衰败退化, 从眼睛开始。乔凉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所以明溪才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乔凉竹那张冷清漂亮的脸露出微笑, 一如既往地带点焉坏, “小溪，你胆子大了。”
但她没有伸手拂去明溪还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任凭她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脸上，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多看一会儿，以后就看不到这张脸了。”乔凉竹还不忘懒洋洋地提醒她。
“……”明溪觉得所有感伤的气氛都被她这句自我调侃给冲垮了，她调整好心情，“喂，你怎么比我还满不在乎的？”
“我以为你也不在乎。”乔凉竹唇角还是含着笑意，她拍拍水面，“作为你帮我拿回骨头的报答，我给你泡最后一次免费药浴。”
乔凉竹的目光落在某个虚空，她找不准明溪的位置，看上去好像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反正她看不到，明溪就直接当着她的面，将身上的衣裙拉链拉到底，少女弯腰，黑色的双马尾落在雪白的腰身上，姿态妩媚诱人。
哗啦一声，明溪滑入了温热的水里。在看不见的时候，听觉总会显得十分敏锐。
明溪一抬头，就对上了乔凉竹的视线，她这会儿的目光倒是落准了。
明溪忍不住抬起手臂，在她面前晃了晃，带出一串水珠，四溅在空中。
乔凉竹抬手，按下她不安分的手臂，“我虽然看不到，其它感官可都好好的，你动静这么大，我猜都猜得出来你在做什么了。”
“哦。”明溪一脸乖巧地继续坐回去。
水汽氤氲，热气一直往脸上扑，明溪忽然轻声地说道：“我在乎的。”
正在扔药材的乔凉竹动作一顿，可惜她看不到明溪此刻脸上的表情。
是难过，还是平静？
冰蓝色的眼眸渐渐完全死寂下去，乔凉竹终于把最后一味药材丢下去，“好险，差点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明溪被成功转移话题，好奇地看向她。
乔凉竹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割裂感，主要是她的异色瞳，一只完全灰败无光，一只却依旧流光溢彩般明亮，“我开始忘记女巫炼制药水的技能了。”
明溪盯着她那只绿色的眼眸，有些恍然，“你要变成狼女了吗？”
“是的，我也该回去了，等了很久。”乔凉竹笑道。
“那只狼女也是你吗？”明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
乔凉竹点点头，“因为失去了骨头，所以狼女的形态不能始终保持着，花眠找到木族，用木族的天赋给我捏造了这副暂时使用的身体，使用期限是到三十岁。”
说完后，乔凉竹没有听到明溪的任何声音，她好像完全沉寂了下去。
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乔凉竹才意识到，不是明溪沉默着，而是自己开始失去听觉了。
在乔凉竹解释完的时候，明溪说了一句话。
“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成为天敌了？天敌是不能在一起当朋友的。”明溪十分郁闷地垂下了脑袋。
她不知道乔凉竹已经听不到了。
药浴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明溪感觉到自己四肢的肌肉在逐渐酸胀，热气不断地弥漫扩散而来，熏得她的脸颊泛起红晕，脑袋开始昏沉。
小乔没有回应她这句话，似乎是默认了的意思。
明溪忍不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乔凉竹搁在浴缸沿边的手，她的手指湿漉漉的，都是水，差点握不住了。明溪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说话过，“我马上就要回血月之地了，如果你是乔老板，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你叼回去，但你是狼人一族的，还是它们的首领，我就不能这么做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