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埕缓慢摇头。
他在萧婧华身旁落座,抬头望天。
穹天碧影,云卷云舒。
翻涌的白云骤然汇聚成一张人脸,陆埕指尖一颤,猛地起身。
萧婧华被他吓得一激灵,眉头皱起,“你做什么?”
陆埕喉头微哽,轻声问道:“饿了么?我去给你找吃的。”
未等萧婧华回应,他已转身走向林间。
向来不疾不徐的步伐此刻添了几分趔趄。
萧婧华并未露出嘲讽的神色,安静注视他的背影。
陆埕此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不做亏心事。这次,是他第一次杀人。
更别说那人与他并无仇怨。
能忍着没在她面前失态,已经很难得了。
她第一次杀人那夜,若非不想温婵姿丧命,若非身陷囹圄,想必是支撑不住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她手染鲜血?
即便是十年情谊,也不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为什么?”
陆埕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萧婧华倏尔一惊。
不知不觉间,她竟将心中所想念叨了出来,正巧被不知何时归来的陆埕听在耳里。
她偏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十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
他今日之举,包括追着她跳下悬崖,皆是为了挽回,挽回自己习惯了十三年的存在。
却不是因为爱她。
萧婧华面色淡淡,不愿与他说话。
陆埕并不在意,将手里捧着的果子递过去,顺手放下拎着的竹筒。
忙累了一上午,萧婧华早饿了,伸手捻起一颗,轻轻咬下。
果子被清洗过,表皮带着水珠,入口时含着一丝凉意。
刚摘下来的口感明显比放了一夜好多了。
陆埕在她旁边坐下,克制地没碰到她,轻声道:“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吃这种果子,一连吃了二十五个,半夜闹了腹痛。当时在庄子上,管事去寻大夫,你疼得睡不着,在我怀里躺了一夜,直到喝完了药才睡下。”
他浅笑着,“醒来后哭着对我说,再也不想见到这种果子。”
萧婧华动作一顿。
他还记得。
她也记得。
正因记忆深刻,看到那堆果子的第一瞬间,她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陆埕的脸。
事已至此,追究救下她的究竟是何人已毫无意义,萧婧华慢慢地,又咬下一口。陆埕把果子放到她脚边,让她一弯腰就能够到。
他起身,捡起那把无人问津的匕首,走到一旁,挑选过后,砍下一根足有萧婧华手腕粗的树干。
萧婧华吃着果子,眸光澹澹看着他动作。
陆埕用手丈量两下,将树干砍成几截,随后坐在石上,认真削去外皮。
似是做过无数遍,他的动作极为熟稔,木屑渐渐在他脚下成堆。
陆埕随意雕了朵花,将木簪递给萧婧华。
“条件有限,你将就将就,等回去……”
再给你最好的。
这句话在舌尖绕了几圈,终究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陆埕垂下眼睑。
她自出生以来得到的皆是最好的,唯有在他这里,才尝尽情愁苦楚。
简单用竹筒里的水清洗了下长指,萧婧华伸手,带着水汽的指腹触碰到乌发,沾染了些许晶莹。
首饰不知掉去了哪儿,一想到她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在陆埕面前晃了这么久,萧婧华的面色隐隐发沉。
抬臂抓过陆埕手里的木簪,萧婧华随意低头看了眼,目光微凝。
六瓣花,三大三小,花瓣隐约呈波纹褶皱状。
虽有些粗糙,但萧婧华仍是认出来了。
与陆埕送她的及笄礼,那根被她丢在山邑园花丛中,早已不见踪影的玉簪一模一样。
眸光轻颤,萧婧华捏着木簪的手发紧。
她背过身去,不让陆埕看清她的面色。
木簪在乌发间穿梭,披散的青丝被绾成髻垂在脑后。
简单的发式,与她一身华丽骑装毫不相干,却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见她绾好发,陆埕轻声道:“我去寻路,你别乱走,若是察觉到不对,就回山洞里。”
不太放心,他叮嘱道:“记得用草把洞口掩住。”
萧婧华不耐烦,“我不蠢。”
荒郊野外的,说不准就从哪儿钻出来头野狗野猪,她很惜命,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陆埕顿了顿,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能吃鱼么?”
若今日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大抵还是要在此处留宿。果子不顶饿,要让她吃些饱腹的东西才行。
昨日随邵嘉远去溪边,主要还是帮他的忙。
是他大意了。
倘若他一直守着她,或许她不会被邵嘉远吓到。
听这语气,萧婧华怪异地打量着陆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