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间,最忌隐瞒,更别说,他们还不是夫妻。
“陆埕。”萧婧华看着他,“你认清自己了吗?”
认清自己,并不爱我了吗?
而她萧婧华,不需要一个不爱她,冷待她,隐瞒她的丈夫。
缓缓起身,低垂的眼睇着桌面上的白玉簪,萧婧华道:“这根簪子,还是留给它真正的主人吧。”“若她介怀,便另外为她准备一根。”
她转身往门外走。
陆埕猛然抬头,张皇伸手。
“婧华……”
柔软顺滑的衣袖从他手中溜走。
他什么也没握住,徒留一手的风。
“……以前那根簪子呢?”
她满头珠翠,却不见熟悉的物件。
萧婧华步子一顿,平淡嗓音传入他耳中。
“不属于我的东西,留着做什么?以往我送你那些,也扔了吧,来日若是嫂子见了,心里难免不舒服。”
门彻底阖上。
她走了。
嫂子。
哪会有什么嫂子。
陆埕将白玉簪握在手中,目光怔忪。
脑海里一片混乱,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就这么空茫地呆坐着。
为何对我这般冷漠?
萧婧华的声音钻入脑中。
陆埕忽然想起了幼年。
父亲因公牺牲,幸福安康的家轰然倒塌,原本和睦的族人也露出獠牙。
他们要将母亲赶出家门,独占家产,母亲不允,第一次强势地挡在他们身前,与贪婪的族人撕破脸。
最终,他们拿走了大半家产,只给母亲留下一处容身的小院。
母亲散尽家仆,只有无处可去的殷姑和孟年留了下来。
为了养活他们,温柔贤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和殷姑起早贪黑做糕点,学着如何做生意。
不是没人劝过母亲改嫁,可她为了他们,始终咬牙坚持着。
她已经这么苦了,还是有人不放过她。
那段时日,邻里邻外都是对她的唾骂。
辱骂她勾。引别人丈夫,污蔑她靠皮肉做生意,大门被人泼了秽物,做的糕点被人诋毁掺了毒。
那所谓的受害者找上门,母亲转身去拿银子的一刹那,陆埕看到了她眼里掉落的泪珠。
他发狠将人摁在地上打,却让母亲又赔了一笔钱。
家里本就不富裕,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亲眼目睹母亲为了他的束脩哭了一整夜,陆埕隔日从私塾逃学,寻了个富贵人家,想卖身为奴。
管事用看货物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满意点头。
陆埕欣喜,转身的瞬间,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她和管事道歉,将他扯回家,摁在父亲灵位前,举起藤条,发狠了打他,一边打一边哭。
“你要卖身为奴?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怎么对得起我?”
“我拼命忍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你们能出人头地,可你居然要去做奴隶,陆埕,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我的儿子,绝不能为奴,绝不!”
陆埕咬牙忍泪,一言不发。
母亲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哭着拥住他道歉。
陆埕埋进母亲怀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会靠双手让娘过上好日子。
从那日起,母亲变了,她抛弃曾经身为官家夫人的矜持,学着与人吵架,学着强硬,为他们兄弟遮风挡雨。
陆埕也听从安排去了私塾,发了狠地读书。
后来,远在江南的舅家捎来银钱,家里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陆埕连中三元,拜入当朝丞相门下,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少年意气风发,当街游马,笑着注视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以为自己能继承父亲遗志,为国为民,平步青云。庇佑母亲胞弟,娶她为妻。
可进入翰林院后,同僚神秘问他,“你是陆埕?琅华郡主的心上人?”
他满脸钦羡,手往上指,一脸的不言而喻,嘿嘿笑道:“到时候,还得请陆兄莫忘了这点同僚情谊。”
直到他转过身,陆埕还能听到他的低语。
“运气真好,怎么我就没被皇孙贵族看上呢,说不准也能捞个状元当当。”
陆埕如临冰窖。
这样的话越来越多,处处可闻。
陆埕不想听,可那些话源源不断地传入他耳中。
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开始质疑自己。
质疑自己是否得位不正,走到今日,靠的究竟是他的才华,还是琅华郡主?
他好似站在路口,前方有条岔路,走错一步,便会坠入深渊。
陆埕无力又痛苦。
情绪无可避免地泄露出来,他开始对萧婧华冷脸。
萧婧华被他吓到了,哭着跑回王府。
第二日,恭亲王和太子接连站在他身前,委婉地表示,婧华被他们宠坏了,娇气任性,若她做得不对,千万别苛责,让她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