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包,对那时的阿瑞西娅来说,就如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小山丘,每一个土包上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在看到那些盛放着的东西的第一眼,阿瑞西娅就知道,那一定是“花”。
无数的小花一朵挨着一朵,一簇拥着一簇,在黄昏之下静静地开放,空气中浮动着沁人的芳香,阿瑞西娅痴痴地看着,直到周围的光线全部暗下来。
她以为“上面”也会变得和“下面”一样黑,黑得伸手见不到五指,但她错了,天空上很快升起一个巨大的、黄色的圆盘,清清冷冷的和燃烧的火苗完全不一样,却将地上的一切都罩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上面真好。
阿瑞西娅躺在花田之中,看着天上的圆月,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她才被找她找得焦头烂额的族人找到,带回地下,一向温柔的母亲对她发了好大的火,父亲也狠狠地降下惩罚,阿瑞西娅一身反骨,被这么一激,反而愈发频繁地往地上跑。
每次被发现都是好一顿惩罚。
但这都拦不住她向上走,为了那些严密的守卫,她甚至自己单独开挖了一条地道,从一个隐秘的入口绕过守卫接通了“上面”的通道。
阿瑞西娅上去的频率越来越高,在“上面”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
她发现那些小土堆不远处就有许多房子,据说那些房子都是她们鼠族的,她跑进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东西的用法,不过她很疑惑,为什么这些东西的尺寸看起来和鼠族的身躯一点都不匹配。
除了第一次上来时眼睛有些痛,被抓到时屁股有些痛,阿瑞西娅觉得自己和“上面”相处得很好。
直到她第一次看到其他“人”。
那是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下午,阿瑞西娅躺在花开得最繁盛的小土堆中晒太阳。
然后她就被人提着尾巴拎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阿瑞西娅反应不及,尾巴吊着全身的重量,根部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之下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看到一张还带着稚气的人脸。
随后是小男孩尖锐的笑声:“快来看!我抓到了什么!”
“什么?”
“什么东西?”
不远处又冒出几道声音,片刻间阿瑞西娅就被团团围住,她看到几张人脸,又看到几张毛茸茸的羊脸,每一个都凑近了观察她,随后发出嫌恶的声音:“噫,她身上好脏!”
“快丢掉快丢掉!”
眼看着抓着自己的小男孩就要松手,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要残,阿瑞西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要!”
“哇!它会说话!”小男孩发出一声尖叫,一扬手将她抛了出去。
阿瑞西娅重重摔在土里,大脑一瞬间的空白后,五脏六腑都传来剧痛,她想爬起来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它会说话,它是兽人啊!”几个幼崽重新围上来,看着阿瑞西娅,叽叽喳喳地说话,“它是什么东西?哪一族的?我都没见过。”
“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
“都没见过,不会是妖怪吧?”
“啊?妖怪!”
围着她的小孩又呼啦一圈散开。
只有一只水羚幼崽没有跑开,冷哼一声:“什么妖怪啊,不过是一只小老鼠而已。”
“老鼠?水月,你知道它是什么?”
“这里就是鼠族的族地啊,它们几年前自己钻到地底下去了,我小时候见过的。”水羚幼崽居高临下地看了阿瑞西娅一眼,“阿爸说鼠族都是懦夫,自甘堕落,躲在地下不敢见人,看来是真的。”
弄明白阿瑞西娅是什么东西,其他水羚幼崽也重新聚集过来,投下的阴影将阿瑞西娅完全淹没:“它好小。”
“尾巴好长。”
“好黑。”
“不会很脏吧。”
“我觉得它身上臭臭的。”
幼崽们集体发出嫌恶的声音。
阿瑞西娅看着头顶的庞然大物,心脏狂跳不止,听到他们对自己的议论,忍不住龇出前牙:“你才脏!你才臭!”
抓她尾巴的小男孩又伸手向她抓去:“你这个肮脏的老鼠,怎么说话的?!”
阿瑞西娅狠狠地一口咬在他手上!
“啊!”小男孩尖叫一声,“它咬我!踩死它!”
“它会咬人!踩它,踩死它!”
无数只脚向阿瑞西娅袭来,有兽人的脚,也有水羚的羊蹄,她在铺天盖地的攻击中拖着剧痛的身体闪躲,左支右绌之下还是被踩住了尾巴。
小男孩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她:“看你往哪跑!”
阿瑞西娅又露出锋利的前牙。
一只羊蹄对着她头顶落下,眼看着就要压下来,又被另一只蹄子踢开,叫水月的幼崽横了一眼下死手的人:“你真的把它弄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