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胧补充道:“他连何师兄都不如。”
齐郁放下手里的帖子,重新提笔放入她手中,引她继续写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回挑了一句最难写的临摹。谢胧聚精会神,却始终与他的动作相左,被他紧紧握着五指一气写成,才算是松了口气。
松开笔,掌心已然一片濡湿。
齐郁攥过的手背,也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
谢胧更有些不自在。
因为她骤然想到一件事,哪怕是别的事情,谢峥不这么嫌弃她的。
两人也不可能这么亲近。
亲兄妹,好像自幼吵吵闹闹多了,见了彼此都只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然相处不似和外人那么避嫌,可稍微亲近一些,便会觉得怪不舒服的。
谢峥不会手把手教她写字。
谢胧心口陡然有些慌乱,仿佛有只小兔子在跳,几乎撞破她单薄的胸膛。
她觉得自己和齐郁好像太亲密了一点。
“写字时,要稍稍放松一些。”少年的嗓音清冷而沉静,竟然当真像是个沉稳又有威严的长兄,严肃正经地指点她,“心中要先参透这一笔如何写,再落笔。若是仅按照自己的心意写,便是照着帖子,写上千遍万遍也参不透。”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甚至看出了她的没用心。
谢胧顿觉自己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了。”她认真说。
谢胧总算是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正准备拿起笔自己写试试,身后的人便再度握住她的手。微凉的触感自旁人肌肤传来,带起一阵隐秘的战栗,她无意识轻颤一下,想要收回。
对方却微微用力,将她禁锢在原地。
沉水香漫过来,谢胧觉得自己被他的气息笼罩在内,下意识屏息了一瞬。
“放松,提笔。”齐郁道。
谢胧骤然回过神。
齐郁只是在教她写字,他只将她视作师妹,如他的亲妹妹一般。
她应当澄心静念。
“好。”谢胧如此应了一声,努力将那些不太习惯的亲近忽略掉,悬腕提笔,认真将心中揣摩出的笔画走向写出来,“齐师兄,你瞧现在是不是好些了!”
她侧过头去看齐郁。
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沉静如水,“自然。”
谢胧跟着松了口气。
然而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略微低了下头。他的唇瓣险些擦过她的额头,然而少年微微仰身,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个动作,自己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
他端起一盏茶水,喝了半盏。
“按着这个样子,将剩下大半张小字写完。”
“我瞧着你,不许偷懒。”
他虽是坐着,可周身气度矜贵沉静,倒让人不敢糊弄。
谢胧心里略盘算了下,没有顶嘴。
她用镇纸重新铺开一张纸,对着帖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谢胧虽然是坐不住的性子,但认真做一件事,总比寻常人要认真一些。
一时之间,反倒写字写得头也不抬。
窗外的枫树枝繁叶茂,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偶尔落下几片树叶,被风卷着吹入窗棂,拂过少女染着墨香的纸页。
桌前少女乌发雪肤,眼帘低垂。
她微微抿着檀红的唇,青丝绕过白皙的脖颈,浓绿袖口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腕,玉镯倒映着日光,微微晃动。
少女始终不曾抬眼看他,像是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齐郁微垂着眼睑,*目光晦涩不明。
过了会儿,他才搁下手中早已喝干了茶盏,移开阴影般浓稠的眸光。
看着窗外翠绿的芭蕉,齐郁双眼有些失焦。
这副画面似曾相识,但往日频繁出现在他的梦中,以至于眼前也像是一场梦。
“师兄。”
少女清脆的声音宛如莺啭,连带着窗外的燕子风铃也一阵叮咚作响,四周风动不止,又落叶翩翩入内。一切不太真实的错觉,好似在一瞬间,悄然被击碎。
齐郁接过她手里的练字纸。
他一目十行,却能够将一些门内人才看得懂的细微关窍收入眼底。
随即眼底浮现一丝赞赏,但很快按捺住了。
“你困了吗”谢胧觉得其余有些奇怪。
然而她细细去打量他的神情,却是什么都瞧不出来,实在是滴水不漏。
齐郁收起那张练字纸,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他站起身,对她道:“走了,再不走你心心念念的青团,便要冷了。”
少女欢呼一声,连忙起身。
她领着他,轻车熟路穿过小径,扑入崔眉妩怀中撒娇。
这顿午饭吃得不久。
浅斟雄黄酒,也不说乱七八糟的,吃饱了便各自起身,收拾收拾一起出门去看划龙舟。
出了门,谢胧便挽着崔眉妩的袖子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