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剔透,手指也不落下风,接连又往元晦嘴里塞了两块。
元晦就着唇角擦破的一股腥甜,呆呆傻傻地咀嚼着方糕,晕晕乎乎的想:“原来红豆馅是这种味道。”
——怎么比那烈酒还要醉人。
墨玉笙三两下将余下的糕点卷成团,反手抛向茶案,“明儿也让你慕容叔尝尝鲜。”
他得了便宜不忘卖乖,“啧啧,便宜了他。我肚子现在还饿着呢。”
元晦敏锐地捕捉到“饿”这个字,鬼机灵地提起另一个包裹,“这儿还有根麻花。”
墨玉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含泪吞了半根麻花。
他在心底发誓:今后绝不再乱说胡话。
元晦从一旁递了杯温水给墨玉笙清口。
从墨玉笙手中接过空杯时,他的心就如这无水的杯子一样,空落落的。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这头努力说服自己拔腿走人,墨玉笙忽地拍了拍床头,“过来坐下,陪师父说说话。”
元晦用尽全力压住飞起的唇角,挨着他坐了下来。
墨玉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是元晦生父的祭日。元晦不是那种会将悲伤挂上眉梢的人。他作为元晦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似乎该说些什么。
然而说些什么好呢?
他对苏令……实在憋不出半个字。
好的或是坏的。
诚然这副毒身是他自找的,但他也的确没能大方到与苏令和解。
恨,自然没有。墨家人没那个资格。
怨,还是有的。他也是人,能活着,谁会想死?
墨玉笙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揽住元晦后肩,在他肩头安慰性地拍了拍。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你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不算辱没了苏家。苏令在九泉之下,也差不多该笑醒了。”
元晦后肩僵直了片刻,很快卸了所有气力,软成了一团柳絮,轻飘飘地伏在墨玉笙的长臂上。从侧面看去,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圈进了墨玉笙的怀中。
人身子一放松,被排挤到犄角旮旯的疲惫感就悄无声息地冒了泡。
元晦微微仰起下巴,好似在空中捕捉什么气味,他忽地开口问道:“师父房中点了安神散么?味道真好闻。”
墨玉笙一愣,旋即“嗯”了一声。
元晦顺势靠上了床头。安神散的香气如影随形,让他在疲惫中找到了短暂的安宁。他侧了侧脸,有心想在墨玉笙手臂上蹭一蹭,好险忍住了。
一直以来,他心中绷了根弦,从得知墨玉笙身中剧毒起就被拉满。每见到墨玉笙毒发一次就拉紧一点,想到他时日无多再拉紧一点,直到那日在暗室看到他浴血而来,那根弦猝不及防就断了。
断弦下压着的心魔被放了出来,他将无一日安宁,无一夜安眠,兴许会踏上一条注定无法被世人认同,求不来墨玉笙谅解的道路。
然而为了他,一切的大逆不道,都变得不值一提。
元晦侧脸看向墨玉笙,缓缓开口道:“师父,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变得你都认不得了,你会抛下我吗?”
墨玉笙斜着一双桃花眼,用难得正经的语气道:“你若是变傻变痴了,我会把你栓在屋里;你若是变坏了,我会打断你的狗腿。你若是……”
他顿了顿,忽地一笑。
“怎么?”元晦等着听下文。
墨玉笙长眉一挑,“你若是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墨家从来不收丑徒弟。”
元晦:“……”
墨玉笙没完,抬手在元晦后脑重重敲了一下,“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无相寺那帮秃头到底对你念的什么经,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念得神神叨叨的。”
他语气不算好,无端讨了一顿骂的元晦看似心情却极好。
他枕着墨玉笙的手臂,语气带着点撒娇:“师父,这是什么安神散,回头也给我配一副。”
墨玉笙沉默地看着元晦,心头泛起一股酸涩的微疼。
不过短短半月,人瘦了一圈。眼底发青,唇色泛白,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血色给熬没了。
墨玉笙房中原没有什么安神散。慕容羽倒是新添了一副药膏,涂在墨玉笙肩头用来活血化瘀。
只是,化瘀膏能安得了神么?
自然不能。
墨玉笙搭在元晦后肩的手臂紧了紧,轻声哄道:“今晚就睡这吧。”
元晦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
“不……不了……我这就回房歇息。”
弄得墨玉笙莫名其妙。
他当即皱眉道:“看把你吓的。你师父是个什么禽兽,还能生吞了你不成?”
元晦狼狈起身,落荒而逃,出门时被门槛绊住了脚尖,摔了个狗啃泥。
他其实比较担心自己是那个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