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眼的功夫,差点让墨玉笙笑岔气。
一番激战下来,他也没落得好,脸上还挂了点彩,好似个落魄公子。但他自问比起慕容羽还是强上不少。
慕容羽一身云锦华服,被那藤蔓折磨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松脱的线头,配上这么张贵气逼人的脸蛋,简直绝了,像根刚从御膳房腌坛里捞出来的咸菜,又心酸又滑稽,落在墨某人眼里,却只剩下滑稽。
墨玉笙手贱,扯了根线头,往外拉丝,边捂着肚子憋笑。
片刻后大概怕憋出内伤,直接笑出了猪叫,还不忘嘴贱挖苦上两句:“无咎,你若这身扮相回京,要饭的都得施舍你两个铜板。”
气得慕容羽直想薅一把线头塞进墨某人嘴里。
慕容羽一把拍掉他作乱的爪子,黑着脸道:“墨子游,你到底长没长心?煮熟的鸭子都让它给飞了。孙三那厮万一离岛,你我这趟岂不是白跑了。”
墨玉笙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太正经地说道:“那厮贪生怕死又胆子如鼠,此时肯定已经退回到密室,毕竟那里有机关护着。若是贸然往外逃蹿,保不齐会被我们的人截住,来个守株待兔?”
慕容羽老妈子上身,碎嘴道:“但是万一……万一呢?你就不想想后果?让你去追孙三,你没事往我这跑干嘛?”
慕容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十分不解气,哀叹了一声:“说我傻,你我到底谁才是傻子!”
墨玉笙缓缓直起差点笑断的腰肢,顺手又薅了把线头,缠在指尖,“你是,我不是!”
他想了想,又接口道:“孙三老贼十条命也换不来你一根汗毛。这笔账我算得清白。”
账目清不清白另说,此言一出,慕容羽汗毛倒是竖了一身。
他怔怔地凝视着墨玉笙,额间的黑线褪去,双颊微微泛红。
他欲言又止:“子游……你……”
难得见这老妈子面露娇羞,墨玉笙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镜,凑近到他跟前,等着他倾倒一番肺腑之言。
慕容羽:“原来你狗嘴里吐得出象牙的嘛。”
墨玉笙:“……”
两人边走边掐,谁也没有留意到足下,一个不起眼的土堆,竖了块不足一尺的木牌,上面刻着“土”字,几不可察。
出了密林,便是一处裸露的旷野。目之所及一片荒芜,偶有几丛野花点缀其间。
刚下过雨,泥土稀松。
两道针脚一样的足印横贯荒野。
墨玉笙用脚尖踮了踮足印边缘,轻轻一碰便塌了一角,看得出还是新鲜热乎的,那人刚走不久。
墨玉笙攥着竹箫的五指收紧,嘴角笑意未散,眼底却倏地泛起两抹轻寒。
墨玉笙:“看我如何瓮中捉鳖,生剁了那只老王八。”
两人寻着足迹,追至荒野尽头。
一道险峻的悬崖拔地而起,如同大地被巨斧劈开的伤痕,横亘于天地之间。
崖壁陡峭如削,下临无地,崖底云雾缭绕,看不真切。偶有苍鹰盘旋于上空,发出阵阵哀鸣。
悬崖对面,有个石洞。洞门半敞,透出微弱的光亮。
一座由藤蔓编织而成的吊桥,松松垮垮地横挂两岸,直通石洞。
桥身纤细狭长,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慕容羽俯身拽了拽这看似弱不经风,仿佛随时要散架的吊桥,倒是意外得结实。
慕容羽笑道:“这藤蔓瞧着脆软,还挺结实,可别是个怪东西,比神农谷的血蚯还难缠。”
提起血蚯,墨玉笙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与元晦初登神农岛时的情形。
他那时握着元晦的手触碰血蚯。
元晦手抖如捣蒜,手心手背全是汗,说话亦是语无伦次,耳尖也是红得几乎滴血。
如今想起来,他对自己的心思哪里藏得了半分,连慕容羽这么个黄金光棍都有所察觉。
自己怎么就没有早些看出来呢?!
想到元晦,墨玉笙眼角微微上翘,唇边噙着点笑,看上去温柔如水,却又莫名有些苍凉。
他兀自摇了摇头,收了心,抬脚上了吊桥。
忽然间,他感觉桥身轻轻抽动了一下,旋即脚下的藤蔓收紧,周边细小的枝条如蛛丝一样,飞速缠上了脚踝。
枝条末端长着带勾的尖刺,穿透层层衣料,径直扎破墨玉笙腿上的肌肤,尖刺倒钩,牢牢地嵌入皮肉之中。
一股清凉之感随之而来,墨玉笙试着动了动腿,好家伙,那尖刺竟是淬了毒,比十香软骨散还要管用,就这么一瞬,下肢酥麻,已经快要动弹不得了。
墨玉笙飞速封了腰间两处大穴,起掌批向藤蔓。
慕容羽的嘴大概开过光,这藤蔓异常顽劣,比之血蚯有过之而无不及。
掌风扫过,藤蔓便如拉面似的,拉得又细又长,荡到老远,等到掌风一过,又如弹簧一般,火速复原,那正是撵不走,撕不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非得黏下块皮肉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