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该二嫂钱氏去婆母院里伺候,可昨日二嫂说今日请了木匠来修缮院落,需要亲自看着不得闲,便让云梨替上一日。
之前二嫂也让她替过,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替二嫂了,但凡二嫂不想去,便让她替了去,哪怕自己身子再不适,她也不能拒绝,更不敢拒绝。
她在府中表面上是陆家三少夫人,背地里实则一个丫鬟婆子都能嘲讽、看低了她去,即使当着她的面,那些丫鬟婆子也不会收敛多少。
在所有人眼中,她不过是名粗鄙不堪的渔家女,配不上年少登科、神清骨秀的陆怀砚,不配当陆家的三少夫人。
当初她之所以能嫁给陆怀砚,是因为父亲在湖中捕鱼时救下落水的公公,父亲去世前去了一趟陆府,过了不久陆怀砚便带着人上门提亲。
那是她第一次见陆怀砚。
也是在这样闷热的一个暑日里,门口的大槐树下,陆怀砚一身石青色衣衫,丰神俊貌、清雅绝尘。
像是自雪山山巅而来的一阵霜风,吹散溽暑里的潮湿闷热。
暖风吹过,槐树叶子在他身上斑驳摇曳,晃乱了她的心神……
*
不知不觉路过二哥二嫂的院落,院落名叫云花院,二嫂爱花,院里种满各色娇艳名贵花朵,云梨一朵也叫不上名字,她只识得墙角的这丛野苜蓿。
院里工匠们正在搭建棚架,二嫂院里的丫鬟芙蕖守在一旁看工,看到她站在院外,遂走过来。
“三少夫人。”丫鬟芙蕖面无表情地朝她随意行过一礼。
云梨对府上丫鬟们敷衍了事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毕竟在她们眼里,她能与陆家嫡子成亲,不过是挟恩图报,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能做到的。
云梨扬起一抹得体的浅笑,“怎么没见二嫂!”
话不过两句,芙蕖就已面露不耐,“三少夫人莫不是忘记了今儿个初七,二少夫人自是去老夫人院里伺候去了。”
云梨心下困惑,二嫂不是说让她替一日吗。
没再多想,云梨提步向婆母的院子走去。
福松院内,云梨一进屋,扑面而来的凉气舒服得让人喟叹出声。
夏日里,婆母屋内的冰从未断过,她们这些做儿媳的想用冰,也必须得等到夫君放衙回来才能跟着一起享用,平日里若实在热的慌,大家都会去婆母屋里蹭蹭冰。
不过好在她住的晚翠院,除了冬日里比较冷之外,夏日里倒比府中其他院落要凉爽的多,这样也就不用去蹭冰,一个人更轻松自在些。
里屋内,屋子正中央的大冰盆里冒着森森寒气,婆母姚氏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贴身丫鬟莲心正替她打着扇,凝霜也在。
二嫂钱氏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婆母笑个不停。
见她进来,屋内的谈笑打趣声顿时停下,云梨放在小腹前的手紧了紧,这么多年过去,面对这样的氛围和场景,她还是有些紧张,不太放得开。
姚氏淡瞥她的小腹一眼,“来了就坐下吧,大热天的,既有了身子,怎还到处乱跑。”
云梨规规矩矩坐下,也没解释,只柔顺低头,“儿媳不会再犯,劳烦母亲替儿媳担心了。”
之前有次轮到云梨伺候婆母,可那晚她来了月信,小腹疼得不行,一整晚昏昏沉沉,第二日起来时已经快到午时。待她急忙赶到婆母屋里欲解释时,姚氏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冷着脸对她道,“若不想伺候,日后也不用再踏入福松院。”
可后来她撞见二嫂前往福松院伺候时,也恰是午时,婆母并未责怪二嫂半句。
那时她才明白,并非不能午时去伺候,只是身为渔家女的她不能午时去,府中诸多规矩,也不过是对她罢了。
姚氏一边拨弄着几案上钱氏寻来的粉白碗莲,一边开口道,“崇安来信说明日回府,你且着人将栖霞院收拾出来。”
云梨怔住,夫君要回府了可他为何没在信中提及。
见她呆愣愣地不说话,姚氏不耐,厉声唤她,“云氏。”
云梨当即回过神,柔声应下,“儿媳知晓了,会收拾妥当的。”
栖霞院冬暖夏凉,当初二嫂看中那院子,在婆母面前明里暗里念叨许久,也未能如愿住进去。
亲疏有别,二哥是庶出,好东西留给自己儿子,云梨能理解。
夫君若去了栖霞院,她也能沾光跟着一道住进去,这样冬日里腿上的寒疾再犯,也不用再那么难捱,一想到明日就能见着夫君了,云梨很是开心,恨不得一眨眼就到明天。
提到陆怀砚,钱氏像是才想起般,“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崇安派人送来半筐荔枝,说让大伙儿尝尝鲜,梨丫头你来得有些晚,未曾想被这些馋嘴的丫头分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