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微云被这声浪一震,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可长宁同样被钟鼓声惊了惊,失措间脚下一绊,快要跌倒。长孙微云哪能见她摔跤,顾不得那么多,伸手一捞,将她压到了自己的怀中。
长宁埋首在长孙微云胸前,更是晕头转向。好一会儿,那颗胡乱窜动的心才安分了些许。 “坊门关了,你回不去了,真是不巧。”长宁抬起头,凝视着长孙微云的面颊,忍不住又心猿意马了起来。
长孙微云哑声道: “坊间还是能走动的,平康坊里有客馆。”
长宁直勾勾地看着她,又问: “怎么我这公主府是比不得客馆吗”
长孙微云: “臣怕打扰公主。”
“哦。”还没到七月呢,这热浪就扑面而来了,真真是打得人猝不及防。长宁舔了舔唇,又问, “你要住客馆,怎么还不松开我难不成要我跟你一道过去吗”
第40章
长孙微云的魂魄飘飘荡荡,终是安稳地落了身躯里。她忙不叠松开了长宁的腰,面红耳赤的,压根不敢看对方的神色。长宁眼波如秋水动,她压着长孙微云的肩,站稳了身子,又从她的手中将那方帕子取了回来,舔了舔唇,轻声说: “闺中物,可不能落在你那儿。我送你点别的。”
“臣——”长孙微云边说便起身,然而才支起,就被长宁按了回去。长宁这会儿没有再灼灼地望着长孙微云了,她笑说道, “我这公主府上别说是一个你,就算是千百个长孙微云也容得。你别想着什么客馆了,到时候住下就是。你跟我来,我还有要紧事问你。”说着,便起身往外头走。
本朝律令,酉正鸣钟鼓声,两刻钟后,坊门正式关闭,若是正事不得夜行。这个季节,天将黑未黑,还不到掌灯的时候,一仰头就能见到西天的几片霞彩。长孙微云可没有心思看天幕,她低着头跟随着长宁的身后,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她想起不久前的孟浪,就想着有条地缝能够钻进去。
长宁也没说话,她领着长孙微云一路快走到了书房。梨儿已经抱着狸奴退下了,书桌上的猫爪痕迹也清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块石头在。画上的小猫儿憨态可掬,长宁越看越觉得满意。她伸手一抓,在长孙微云走来时,将石头递给她,眨眼道: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长孙微云这回没再寻借口推拒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礼物,郑重说了声: “多谢公主。”
长宁看着长孙微云,没听到那些不中听的话,很是满意。她的长史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说完了私事后,长宁将话题一转,提到了印刷坊和九位抄书小娘子的事情: “她们抄写得怎么样了”
长孙微云道: “字是很不错的,闲的时候提了很多的见解,也有许多的——”纠结一会儿,长孙微云选择了实话实说, “抱怨。”九经中很重“礼”,而“礼”中则是以“父”为日,为天的。小娘子们很为自己的母亲打抱不平,因为尽心力生养她们,历经千般苦的,可不是家中的“尊父”。说句不敬的话, “制礼”之人无母耶
长宁点了点头,她明白长孙微云的意思,叹息一声道: “如今不是改制的时候,要一步步来,还得再等等。”
长孙微云一颔首,她也不赞同在“九经”上大改。要知道贡举以“九经”为本,天下学子都以其为业,贸然改动了,掀起的狂澜没那么容易平。思索了一会儿,她又说: “手抄书都是卷轴装,可印刻出来的书册并不适合卷轴这种形式。要如佛经,不入流小说般用册页式么恐怕到时候会被人瞧不起。”
“他们瞧不起的东西多了去了,难不成还要一一过问吗至于风尚不风尚,难道是天成的吗让圣人赐下几套给朝中要员, ‘不入流’立马就变成‘时新’的精品了。”长宁轻嗤一声,她看得很是清楚, “不用管京中流行的风尚,写本款式怎么便利就怎么样来。到时候可不是几个人叫嚣就能更易的事情了。”
长孙微云道: “若是刻印的九经通行,朝上必定会有人上奏,要求国子监插手,让诸博士,诸生抄写,以为正本。”
长宁道: “是啊。”她哂笑一声, “我投下那么多金钱,难不成让国子监那群人揽功么”
长孙微云问: “公主准备如何做”长宁公主颇受圣宠,若此事一发生,极有可能是国子监与公主的印刷坊并行于世。而学子中心慕国子监,又在内心深处鄙夷诸娘子,在选择上定会倾向国子监。这么一来,所谓“并行”只是个笑话。
“若是国子监要插手,圣人不可能会驳回的。”长宁说出的话,正是长孙微云心中所想。她当初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了,故而斟酌了片刻,便回答道, “国子监那边仰赖国库拨款,中间人贪墨一圈,到了后头,价格必定拔高。差那么几钱,大部分士子咬咬牙就出了,可要是差十几甚至是几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