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她的敲打和警告。
“公主帐内府增员之事,我不会阻拦。”长孙盛又说道。圣人因那事盛怒,顺便夺了贵妃的宫权,就是给他看的。若是同安,长孙渊之立身正,他大可将事情推回去,可现在摆明了行不通。区区帐内府,比不得北衙,南衙,要是劝阻几句让圣人动了将北衙军权下移的心思,才是真的罪过。
纵然长孙盛松了口,等到文书真正下发到长宁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朝堂上风起云涌的,发生了好几件事情。先是赵王被弹劾“不修内帷,薄德寡恩”,紧接着便是刑部侍郎,京兆尹薛衡道因“纵然手下贪污受贿,处事不公”被罚俸,连带着任刑部尚书兼侍中的郑国公郑混都没讨得好处。往常仁弱的圣人陡然间使出了雷霆手段,处置了好些个人,而细究来,都是与赵王那一脉有点关系的,朝臣退下去后不由得细细地思量起来。
要知道,当初赵王被弹劾侵占园田,害死好几条人命都被圣人轻轻揭过,如今“不修内帷”这样的事情出来,反倒被发落了,削了一年的俸禄。赵王照例前去大明宫哭,奈何这回连圣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府了,还加了个“禁足两月”的罚令。立嗣之事上,圣人几番犹豫,如今出手打压赵王一系的气焰,又加恩长宁公主府,莫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人心思动,原本态度没那么坚定的朝臣,开始摇摆了起来,寻着机会就往公主府上送礼,更有荒唐者,还送了几个面貌端正,身家清白的郎君过来。这事儿将长宁气得不轻,把那出馊主意的削了一顿还不够,内心郁气始终散不去。
“长史呢”长宁扭头问,她忽然发现,已经好些天没怎么见着长孙微云了。她特许长孙微云在北府当值,怎么也没个人影
“裴锦娘她们已经在知闻楼抄九经了,长史先前跟您说了,要亲自看着。”梨儿禀告道。
长宁抚了抚额,总算是想起这一点。她同意长孙微云过去处理,一来是希望印刷坊出来的第一批次“九经”就是精品;二来是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对女子要苛刻很多, “九经”一旦面世,必定会有各种风言风语卷来,若其中有错处,那些男人铁定拼命地攻击,并试图取代裴锦娘她们。沉吟片刻,长宁说: “备马车,我要去趟西市。”
才一起身,长宁又诶一声说: “算了。”她扭头看着梨儿,很认真地问, “你说,长孙微云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我在这等得望眼欲穿,她却很不懂事,都不知道来跟我问安。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梨儿: “……”她露出了一副牙酸的神色,解释说: “是您自个儿让长史去忙得啊,可能是忙得脚不沾地吧。小娘子们抄写的经书她要看,雕刻工匠做出来的铜版字她也要过目,担子可不小。”见长宁依旧是一副泄气的沮丧模样,她又说, “而且长孙长史有什么理由要避着您啊,都不曾起冲突。”
长宁鼓着腮帮子道: “她不想见我,还需要起什么矛盾吗只要记得她姓什么就好了。”
梨儿觉得今日的公主很奇怪,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想了想,带着几分困惑开口: “您为什么非要她呢是寂寞了吗等到月底,孟娘子,杨娘子她们考完试回来就好了。”
“你不懂。”长宁对着梨儿摆了摆手,垂头丧气说, “我不想她了,你去将阿音抱过来吧。”
知闻楼中。
长孙微云有些心不在焉的,那日阿翁说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家族和长宁公主或者说理想,让她很是为难。阿翁知道她有那样的志向,却从来没有想过让她沿着那条路走出去。她或者说府上的每个人,在阿翁眼中都是“器”,阿翁不会在乎“器”的情绪,他只会关心“器”能给他带来什么。至于长宁公主,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没将她这个政敌出身的长史晾着,反倒给她机会办一些能让她觉得自己有用的事情。虽然说一些机密事不曾让她参与,可就算是寻常事务,给她放权也是给她打探,解公主府,甚至是培养自己得力助手的机会。要知道,她们未来可是很有可能成为敌人的。
“长史是有心事吗”凌寒察觉到了长孙微云的异状,含笑着给她端上了一碗茶。
长孙微云眉头微微蹙起,她佯装无意地问: “凌娘子是怎么样遇见公主的呢”她打听过了,凌娘子跟卫国公府那边也没关系,纯粹是长宁公主的自己人。
“遇见啊……”凌寒露出一抹怅然的神色, “三年前一个飞雪的冬日,我一身伤病,连带着幼女被前夫逐出了家门。我自忖活不过那个冬天,也没有力量养活一岁的女儿,便准备将她送到悲田养病坊中,就算那些人知道了,也应该会顾惜血缘亲情,放过我女儿。当时的悲田养病使是个四十出头的僧人,他却要我签下卖儿的契书。”凌寒哂笑一声,眼中露出了几分悲愤, “我儿出身清白人家,一旦在契书上落下名印,便成奴籍,何其荒唐与其让她长大后为奴,倒不如让她早早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