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之时尚且还做铺垫与试探,长宁则是直接将此事提出,根本不给群臣辩驳的余地。她心中有计量,她是从太原打到长安的,如今兵威尚在,那些朝臣自然乖巧如鹌鹑。这个时机,她当然要好好把握。至于民间士议——知闻楼那边会把控。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了九月底,长宁终于有闲心去看那些关于“叛臣”的文书了。
向兴熟知大周律,深谙牢中酷刑,罪状堆叠如山,俱是落下名姓和手印,这些贼人到时候想要否认都不成。
不过长宁最关心的还是“殇帝夭折”之事,此事就连同安的长史长孙轻云都没参与,倒是赵循心是个知情人。同安是个自私的,她想要活命,就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出去。
在静默片刻后,在向兴直接上呈的密信中,添笔写了“长孙”二字。
兴许是她提拔了观音,让她接替了长孙盛当中书令,不少人便以为长孙家可以东山再起,纷纷上书替长孙盛求情。那架势好似她不释放了长孙盛,就是个昏聩之君。
可观音能留能用,长孙家不能。
她不会让那群人来拖后腿。
第95章
长宁的意思很明确了,至于怎么将长孙家的名字添上,那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了。
长孙盛无辜吗在逼害李齐圣中是无辜的,可其他时候可不无辜,尤其是昔日同她作对的时候。
她又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为什么非要与长孙盛上演一出“君臣相谐”的闹剧呢
在处理外朝事情的同时,长宁的视线也转到了内宫中。先帝宫妃不少,在同安僭位时,封长孙贵妃为皇太后,至于其他有名号的宫妃却没有管。现在同安成为庶人,长孙贵妃自然也一起被废黜,至于其他侍寝过的宫妃,长宁决定看她们自己的意思,到底是入道还是迁居别宫,亦或者如大多数宫女那般回家去。
在清理了内宫宫人的同时,长宁下诏更改了嫔妃的名号,将贵妃,淑妃等改成赞德;九嫔改为宣仪;以婕妤为承闺;美人为承旨……又下令重整鸾台司,摆明了是要以女官逐渐替代内侍省。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朝臣们没去劝阻,可私底下讨论的声音可不少。
“这些名号变了变去,给礼部添了不少麻烦。”有人抱怨道。
但也有明眼人,从中捕捉到了一个信号。这些旧称都是私人性质的,是皇帝的妻妾;可如今变更的赞德,承闺则是更像内廷的官僚。昔日太宗皇帝没有实施的措施,恐怕都会在未来上演。
“明年恩科准许女子参加,难不成是充作内官吗要是这样的话,我等倒是没什么劝谏的必要了。”有人低喃道。
那看透的朝官没说话,内廷有辅臣在,那外朝官员居于何地呢到时候政务从内宫直出,他们只需要像提线木偶般行动就够了。这样的话又谈何施展自身抱负
大明宫,太液池中蓬莱山亭里。
长宁与长孙微云面对面坐着。
长孙微云神色有些憔悴,自入京被拒之门外后,她就没有回过梁国公府上了。后来翦除贼臣,她家人以罪下狱,原本在宣阳坊的宅邸都被查封。这段时间,她都是住在长宁公主府上的。
“外头有传你冷血无情,没心没肺。”长宁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望着长孙微云。虽然当上了皇帝,可她在长孙微云跟前依旧是放松的,没什么架子。
长孙微云闷闷地应了一声,这段时间心中也很是煎熬。她去牢中见了亲人,父亲骂她,而母亲则是一言不发,不愿意与她相认。
长宁握住了长孙微云的手,感知到她身躯陡然间变得僵硬,她抿了抿唇,压低了唇角,说: “走到这步非我所愿,你应该也知道我的为难。”
“结局如何”长孙微云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长宁垂着眼睫,说了句实话: “最好不过流二千里。”再抬头时,她看到了长孙微云眼中噙了泪,心中一片柔软。抬手替长孙微云拭去了泪痕,她又说, “就在这段时间了,你要见他们就抓紧时间吧。此后山长水远,再不相逢。”
长孙盛年纪大了,自同安败后,硬朗的身体也垮了下来。这一趟流放,就算押送的官吏不在路上为难他,可能也走不到目的地。南境卑湿,不宜这群娇生惯养的富贵人生存。要是长孙盛还能坚持,等待着长孙家男丁的,只有绞刑了。
长孙微云朝着长宁一跪: “多谢陛下。”
长宁没等她跪下,就将她扶了起来拢到了怀中。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幽微的风。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长宁轻呵一声,又垂眼说, “我真怕你恨我。”
“不恨。”长孙微云回答,她眼中蒙着一层朦胧的泪意,心中酝酿的一团团痛苦情绪难以用言语描述。这是注定的殊途,是注定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