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孙渊之一行人被长安令打了后,那些个纨绔安分不少,没少被家中人耳提面命,少外出惹是生非。毕竟这他们看《京报》,却不想因为不肖子孙上《京报》。写文章的也不知道是哪一路人才,虽然将名字糊去了,可那么多人看了热闹,谁会不知道是哪几家啊你一问我一答,反而比明明白白写出来还热闹。
不过长孙盛的养气功夫很到家,他对自己很严苛,没有流露出分毫不满来,依旧镇定自若地坐镇政事堂,与诸多宰臣们一道处理政事。
眼见着朝堂平静了下来,宫中忽地出了事情,天瑞帝惊风晕厥,再醒来时目不能视物,口不能言。要知道圣人向来体弱,得知了消息的大臣不免惶惑不安。
长宁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入了宫去。一旦圣人有意外,她没在近侧,那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有圣人赐下随意出入宫门的令牌,可到了大明宫浴堂殿还是被内侍拦了拦,直到龙武军过来,那些内侍才嗫喏着退了下去。长宁眉头微微蹙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贵妃的主意。自她母后薨后,贵妃主持内宫三年,内侍奴婢自然多被她买通。
殿中贵妃没在,而是丽妃在侍疾。她性情谨慎,小心细微,见了长宁忙起身。长宁瞥了她一眼,小声地询问圣人的状况,这才知道长孙贵妃近段时间又安排了两位美人,想借助她们来笼络圣人的心。大体圣人忧惧晋王诸如其他皇子不能长成,也想再得龙嗣,便沉溺在后宫中。长宁没多说什么,身为女儿,自然不会过问圣人后宫事,只留宿在宫中照应着君父。三日后,圣人身体逐渐好转,挥退了伺候的宫妃,侍从,只留了长宁在殿中。
长宁瞧着床上憔悴消瘦的圣人,心中也不大舒适,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天瑞帝问了几句朝堂上的事情,忽然间落下泪来。
长宁吓了一跳,忙跪在床前道: “阿耶何以如此。”
天瑞帝沉默了许久,才说: “我儿年小,该如何”
长宁很不是滋味,她温声劝解说: “阿耶身体康健,自能见晋王平安长大。”
天瑞帝摇了摇头: “只能到这儿了。”他这身体衰败,不能如先帝那般寿数。短短的时间里就病了几回,他心中也是惶惑不依。国无长君,能托何人赵王一脉俱绝,宗室只剩疏属。若晋王不幸夭折,他大周的江山又是什么模样
长宁见天瑞帝满是忧色,没接他的腔,只说了一些吉利话。半晌后,天瑞帝才吐了一口浊气,说: “你遣人去将宰相们喊来。”
长宁不解道: “阿耶这是——”
天瑞帝没答话,只是很无力地挥了挥手。
长宁只得依言而行。
小半个时辰后,政事堂的宰相们全都来到了浴堂殿中,长宁朝着杨延使了一个眼色,作势要退下去。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天瑞帝喊住了。
“青鸾,你来草诏。”
这话一出,宰臣们俱是心惊。要知道草诏历来是中书舍人的事情,怎么能由公主代拟可圣人病笃,宰臣们就算不甘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天瑞帝没管以长孙盛为首之臣的脸色,说了五件事情:立晋王李齐圣为皇太子,长宁公主加实封二千户,进号镇国公主,加中书令,梁国公长孙盛为太子太傅,加尚书左仆射高纪节为太子少师,升狄德寿为左卫大将军。五件事情之中,有两件都是同长宁有关的。一是确立公主权威地位;另一件则是增强她在禁军中的实力,毕竟狄德寿乃卫国公旧部!这五件事还要让长宁公主草诏,是根本没有留拒绝的余地啊。
长宁面色平静,心中也是一片寒凉。李齐圣还小,都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可在圣人的心目中他还是排在自己前的。李齐圣是子嗣,而她是迫不得已的第二选。之所以没人说太宗皇帝的不是,并不是她做的有多好,而是她们这一脉都是太宗的子孙。
“陛下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何以早建太子”尚书右仆射王玄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在乍一听闻圣人身体不大好时,他们想的都是请圣人建储的事情,然而没等他们询问,圣人就先开口。这一番安排,很难说到底是偏向谁的。
天瑞帝没理会王玄感的话,掩着唇咳嗽了几声,闭上眼睛不准备多说话了。
在圣人吩咐的诸事中,册太子是最为重要的,礼节也很是繁复,他们还得细细商量。
等从殿中退了下去,王玄感步子一缓,落在了后头。长孙盛稍前一步,面容冷肃,看不出真实的心思。
“‘镇国’这两个字当真是——”王玄感颇为感慨,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郑国公郑混走来的时候听见了,睨了王玄感一眼,轻呵一声说: “‘监国’都有过了,还怕‘镇国’吗”在册太子的同时,天瑞帝也加了几个太子府的属官,意思是要他们辅政。但是圣人又不信任他们,长宁公主就是推出来牵制他们这些朝臣的,当然,最直接应对的是很可能在幼君登位时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或许圣人还有另一种忧虑,比如皇太子长不大。赵王府已经彻底破败了,先前嗣齐王府又惨遭降爵,宗室中已经很难挑选出合适的人了。一旦皇太子夭亡,不是长宁就是同安登位,而圣人是属意长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