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才十八,急什么继续考下去,总有一日能中进士的。难不成是怕宣阳坊里风吹柳,羞见当年旧主人啊”小娘子慢条斯理地开口,语调中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讽意。没等少年说话,她又道, “你整日在平康坊中流连,若是教阿耶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少年如遭雷击,呆愣半晌后才嚷嚷道: “你不会要告状吧”
小娘子嗤笑了一声: “他们在延州呢,我连面都见不着,能告什么状我送去的家书能递到裴刺史的眼前吗”
少年眉头紧紧皱起,很是不满道: “什么叫裴刺史你怎么说话的”
小娘子没理会他,又说: “你也能借门荫当郎官呢,就不要再为难自己光滑的脑子了吧”
少年气得够呛,面色涨得通红,大声说: “你在长安独居,怎么养成了这样还不如延州的娘子呢!王伯阳能考中进士,我当然也可以。”
小娘子也只是掩着唇笑,好似在说: “你真是异想天开。”
从那对姐弟的争执中,长宁抓住了几个重点词眼,顺便明白了这二人的身份。小娘子名裴玉真,是真定长公主的独女,至于那少年,则是裴家的嗣子裴颛了,只不过是继室赵氏所出的。在真定长公主薨逝后没多久,驸马裴绍便另娶了。这就惹恼了圣人,将他外放到了延州当刺史,一直打压着他。至于裴玉真,则是独自留在了长安。圣人加恩,虽未封她县主,可也不曾收回公主宅第。不过圣人不可能方方面面顾着她的,裴玉真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小心谨慎,甚少外出。也就与李云容,王师襄关系好,毕竟三人都是公主女,能说的话也多。
第71章
落榜后的裴颛本就窝着一团火气,这会儿更是得怒火填膺,也不喊“阿姐”了,怪声叫道: “裴玉真,怎么会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你如今不帮我,日后出嫁了,我看你能够依靠谁!”
被人直呼闺名,怎么都是不美妙的事情。裴玉真也冷下了脸,讥讽道: “总归不是依靠你这酒囊饭袋。”若是她能参与贡举,也不会教那些自大的士子出头了。可惜只能罗衣掩却诗句,空羡榜上之名。
“你,你——”裴颛面红颈赤,指着裴玉真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半会儿,才恨恨说, “等阿耶回京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裴玉真笑了起来,凉凉说: “我住公主府,他住裴府,两家风马牛不相及呢。”她这父亲也是很有意思,外放之后那点儿俸禄不够花销,又没有其他挣钱的手段,每每进京来,都想打她的阿娘妆奁的主意,很是不要脸。就他那德行,她是一文钱也不想给,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是给她傍身用的,可不是用来养别的一家子。
裴颛也没想到裴玉真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眼中露出了几分惊恐,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 “你真是不孝。”他恨不得拂袖就走,可他想继续留在京中,而不是回到延州。但是阿耶给他的钱财已经花得一干二净了,他要是不给裴玉真这个姐姐说几句好话,留下来可就难了。缓了一会儿,他苦口婆心说, “阿姐,你若是不依靠娘家,以后谁替你做主偌大的产业,难不成便宜外姓人吗”
裴玉真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一侧同行的仆妇拔高了声音说: “肉包子打狗都能给我们娘子摇尾巴呢。”这拐弯抹角说着裴家人不懂事,连条狗都不如。裴颛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这仆妇的,只得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喘气。
那仆妇骂了不要脸的裴家人一通后还觉得不够,又说: “我们娘子是公主女,如何没有依靠”
裴颛年轻气盛,头脑发昏,口不择言地怪叫道: “公主女真定长公主薨逝多年了。你也不看看赵王府,富贵侯府的下场。”
“你的意思是,延州刺史裴绍有意谋反了”一道带着几分困惑的声音传来,正是长宁走了过来,适时开了口。
裴颛眼皮子一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谋反可是大罪,谁担待得起他的视线转移到了长宁,长孙微云的身上,怒声道: “小娘子慎言,要不然某就去京兆府告你诽谤了!”
微风吹来,掀开了帷帽的一角。裴玉真瞧清了眼前小娘子的模样,认出来是长宁,也吓了一跳,忙福身行了一礼,轻声道: “见过公主。”
长宁微微笑道: “如今在外,你我姐妹,不必多礼。”
姐妹公主裴颛太阳穴突突地跳,除了长宁,他想不到其他人了。先前的那些议论都被长宁听到了裴颛面色骤然大变。
长宁掀了掀帷帽,挑剔的视线落在裴颛的身上,不轻不重说: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裴刺史连小家都治不严,如何治千万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