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微云眼皮子一颤,那股冷意越发浓重,阴沉沉的,仿若隆冬天气。
“上不了台面啊”,长孙微云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话语,不期然响起过去的场景。她的喜好、她珍之若宝的东西在旁人的眼中只是些破烂,沾染了都嫌晦气。她抿了抿唇,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根本不应同安的话语,弯腰将洒落的石头一颗颗捡起来。伺候的丫头心焦,哪里由得自家主子这般做,忙不叠帮忙,可同安却在这个时候冷笑道:“让她自己捡!”她原本想过来同长孙微云缓和关系的,谁知道又闹了这一出,“长宁!长宁!”同安公主心中恨极!
望了眼僵住的丫头,长孙微云淡淡地开口道:“你是长孙家的家生子,不是公主府上的奴仆。”这话一出口,丫头哪里敢愣着?赶紧腾出手来帮忙。同安见长孙微云不理她,早就将最初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了,袖子一拂,又怒冲冲地离去。
“您、您——”
长孙微云垂眸,她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将这盒石子锁起来。”
竹一院中。
孟彤管离去之后,整个院子显得清寂起来。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①颂诗声自窗畔传来,声音清越泠然,若琴瑟之音。
长孙微云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放声道:“长孙微云求见公主。”
“进来吧。”颂诗声戛然终止,长宁藏着笑意的语调率先传出,紧接着长孙微云便见到一抹青色绰约的身影,亭亭玉立。
长孙微云一拱手道:“见过公主。”
长宁对她这性子也是无奈了,说了句“不必多礼”,又笑着道:“阿微是为何而来?”
长孙微云愣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称呼,轻声询道:“公主为何要送我礼物?”
长宁偏着头,眨眼笑道:“喜欢么?”
长孙微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长宁又道:“你难道以为我有所图谋么?你会因那礼物对我感恩戴德么?你会因此而投向我长宁公主府么?你会因此而罢了请萧先生出山的目的么?”一连询问了数声,没等到长孙微云回答,她又道,“你不会。既然如此,为何怀疑我会做这无用之事呢?想送就送,仅此而已。”
长孙微云怔然望着长宁,实在是猜不透她的心思。良久后,她才问出了她此行最想知道的事情:“公主为何知晓我的喜好?”
她或许渴求答案,可面上并不曾显露太过明显的执着。长宁打量着长孙微云,见她面颊生出一团红晕,才笑道:“你真想知道啊?”
长孙微云抿了抿唇,她望着长宁犹疑了片刻,毕竟对方眼神中调笑的意味过于明显了。许久之后,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嗯。”
长宁“唔”了一声,她换了一个更为熨帖的姿势,对上了长孙微云内敛的眸光,她道:“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幼时某次看到你坐在殿门口哭鼻子?”
长孙微云愣神,等到回味过来,面上更是如绚烂如云烧,“哭鼻子”这三个字被长宁说出来别有一番意味……那是小时候的糗事,被她看见了?她因此就记在了心中?长孙微云眼中掠过了一抹怅然,其实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她难得地表现出对某物的喜好之时,父亲与祖父便会出来阻止,说“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可为何兄长便能够放纵呢?她当时不理解,后来则是不想去理解。
她只要长成他们所期盼的“长孙微云”便好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喜不喜欢呢。”长宁的声音将长孙微云从过去的回忆中拉扯了出来,长孙微云对上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软,她点了点头道,“喜欢。”可片刻后,又从恍然之中走了出来,轻声道,“只是微云担不起公主的厚爱。”
“够不够是我说了算的。”长宁笑了笑,又道,“当然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拦你,扔了也好,送人也罢,那都是你自个儿的事情。”
“公主——”长孙微云有些无奈,面对着长宁的时候同样有一种无力感,是另一种头疼。她不相信长宁不知道她与自己之间应有的界限。她不肯提,那索性由自己来挑开话头。想了一会儿,长孙微云正色道,“我姓长孙。”
长宁见长孙微云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撇清关系,不由得轻呵了一声,她站起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天家的气度与威严。“你姓长孙,难道就不是臣了?”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使得嗓音略带着些许低沉。长孙微云眼皮子一跳,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应下的,她忙不叠起身,朝着长宁一躬身道:“微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