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被痛斥的士人恼羞成怒,大声反问。
说话的小娘子盈盈一笑,快言快语地应答: “我不知道呀,所以我在学,而不是像足下这般大言不惭呢。”这一句话落下,又引来了一阵哄笑声。酒楼里也不是没有异样声音的,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款款站起身来,手中也握着一份《京报》,她温声道: “我倒是觉得这文章好,回去了读给乡亲们听,他们也能够明白。”纵然文章写得天花乱坠,能惊动海内外,可对他们来说,怎么抵得过农事与律法
长宁坐在阁子中听着,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温声道: “但有一人知我用心,便足矣。”她的眸光转动,视线落在了认真看《国子缀珠》的长孙微云身上,问道, “国子监的刻本如何”
长孙微云挺直了脊背,认真道: “与昆山书院的夫子相比,博士们学问是不差的,识见则是落了下乘。”顿了顿,她又说, “国子监这一举措也不算坏,声音多起来,总好过一潭死水。”
长宁点头道: “我也这样想。”她不会去妨碍国子监要做的事情,不过在纸张,印刷的技术上,她也不可能提供太多,全靠国子监自己的努力了。她知道一些东西推广开就是大功德,可她得为自己着想,她之利器不可假于他人呐。
“来,喝一杯吗”长宁浅笑着凝视着长孙微云,抬了抬手中的杯盏。许是先前两次的失礼,让长孙微云越发地自持,这会儿到了酒楼中她是一滴酒水也不沾。长宁看着她端肃的模样,又想到她醉酒后的情态,这一对比,又是心中发痒,瞧着长孙微云,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长孙微云从长宁的一颦一笑间瞧出了她的“险恶用心”,顿时摇头拒绝说: “臣今日不饮酒。”
“只是今日”长宁很会抓字眼,又逮住了话中的疏漏。
长孙微云: “以后也不。”
长宁瞥了她一眼,端着酒盏绕到了长孙微云身边坐下,她笑吟吟道: “难不成以后宴饮赐酒,你也会拒绝吗”
若真是那时候,当然不能推拒了。公主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长孙微云对上了长宁的视线,眸中多了几分嗔怪意。长宁假装没看懂,循循善诱道: “就喝一杯,总不会一杯就醉吧”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梨儿在听见这句话时,就拿了一个新的白玉杯开始倒酒了,哪知被哄着喝酒的长孙微云直接从公主手中取过了酒杯,就着一点胭脂色抿了一口。梨儿瞪大了眼睛,总觉得这阁子中气氛火热,不适合她待着。
酒杯落在桌上的声音很轻,长孙微云的视线掠过了长宁的唇,陡然间反应了过来。可已经喝了。长宁没有听,然而她的耳垂还是红了起来,宛如滴血。长宁倒是没在意这点细节,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孙微云绯色的面庞,只觉得有趣。她抬起手触了触长孙微云的耳垂,慢悠悠地说: “红玉醉颜酡。”
长孙微云身躯不受控制地一抖,面红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说不清麻还是痒,她别开脸,避过了长宁那只作乱的手。长宁双手撑在了榻上,微微地前倾。见着长孙微云眼睛都红了,似是蒙着一层随时要溢满的水雾,心中一软,顿时收起了玩闹的念头,柔声哄道: “你不想喝,那就不喝了。”长孙微云咬了咬下唇没接腔,公主分明就是故意的。
另一边。
朝官们都知道知闻楼与长宁公主府息息相关, “九经”家中藏有,不必刻意去补,可这样式很是新颖的《京报》,他们如何能放过他们家中有的是资财,没将这区区十钱放在眼中,买的时候几十份甚至百份地买,家中人口不少,便算是一些奴仆,也都是能识几个大字的。
大理寺。
大理寺卿独孤决明与两位少卿坐在堂中,手中也有一份《京报》。他们对文章兴致寥寥,视线落在了“周律答问”上。如今通行的律其实是先帝永乐十二年颁布的《永乐律》,以太/祖,太宗两朝的刑律为基,改了不少东西。由于太宗皇帝与先帝行事大相径庭,其实《永乐律》中有不少互相抵牾的内容,每每都要“上请”断案。可圣人没下令重修律令,他们自然不好动作。
眼下骤然从《京报》中看到了“周律答问”,他们隐约捕捉到了一个信号,可毕竟是公主私底下的举措,当不得正法。不过要是日后登极或者掌权的是公主,他们必定会迎来一场风暴。 “看来我等要做好心理准备了。”独孤决明捋了捋胡须,长叹了一口气, “公主只寻了那些佐吏,未尝不是试探之意啊!”
大理寺少卿轻声问道: “那我等当如何”
“这《京报》许是人手一份了,总不能只见佐吏之名,而无我等的踪迹吧倒也不必讲解律法,只写篇文章赞许此事即可。”三人相视一笑,反正是先歌功颂德嘛,他们很是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