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跟进了电梯。
谢朝真没动。
时清辞越发忐忑,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她转头背对着谢朝真,伸手摁下了二十六楼。
她很怕听到谢朝真问:“你走错了吗?”
如果谢朝真这样说了,她绝对会无地自容。
电梯在沉默中一路上行抵达楼层。
小区中的单元楼构造相差无几,就算是第一次来,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所在。
谢朝真耷拉着眉眼,报了一串密码。
听起来不像谁的生日。
时清辞打开门,侧着身让谢朝真走进去。
她正打算把包还给谢朝真,哪知道手才递出,谢朝真就取出一双新的棉拖鞋给她。
时清辞没有任何迟疑地接下,这让她告别的客套话没了说出的时机。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时清辞默不作声地进屋,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再度进入谢朝真全新的、让她感到陌生的私人领地 。
谢朝真随手将包挂了起来,拿出了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
时清辞蹙眉,没想到谢朝真回来还要喝。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在那边喝得不少。”
谢朝真睨了时清辞一眼,继续倒酒:“我知道。”没等时清辞接腔,她又说,“你随意。”
几年的分别中,时清辞一次又一次回味与谢朝真的点点滴滴。她轻而易举地从谢朝真的语调里分辨出,她在闹情绪。
至于原因——
不明。
时清辞坐在谢朝真几步远的对面,伸手拿酒杯,浅尝了一口。
她不爱喝酒,以前应酬的时候很难从酒桌文化中逃离,她对那些事情的厌恶延伸到了酒上,尽管它的味道不算坏。很偶尔的时候,她会允许自己放纵,在酒精带来的迷幻中释放压抑太久的情绪。
在时清辞沉默的时候,谢朝真主动开口:“路上的电话是我学姐打来的。”
杯中的酒水一晃,荡开了圈圈小涟漪。时清辞又喝了一口,她的动作很急,幸好没在谢朝真的跟前呛出眼泪。
谢朝真继续说:“她是我直系学姐,一直对我很照顾。我们在同一个导师的手底下,她帮了我不少忙。这次她来到了H市,就在这两天,有个活动,问我有没有时间。”
时清辞眨了眨眼,说:“挺好的。”安静一会儿,她问,“她叫什么呢?”
“危崖。”谢朝真笑了笑,“危崖千仞,殆无寸土。听起来很险峻的名字。她的性格……怎么说呢?很符合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第一印象。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要做一个关于‘打铁花’的课题,大家还在找相关资料时,她已经先一步找到传承人,跟随着他学那门危险的技艺。将千余度的铁汁打向十米高的花棚上,我们想都不敢想。”
“可她就那样去做了,课题结束了她还在坚持,直到一年后,她给我们看了‘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浪漫。”
谢朝真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她的唇角扬起温柔的笑容,眼神中还藏着几分向往。
危崖的形象在时清辞的脑海中逐渐变得立体,她像是在挑战极限,或者说她自己就是极限。可随着危崖变得鲜活的同时,一根针扎到时清辞的心间。
那是别人的精彩。
那是她缺席的过往。
空缺的,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填上。
不知不觉中,一杯酒已经见底了。
时清辞的内心深处焦躁不安达到一个巅峰,甚至伴随着一种生理性的呕吐欲望。
那熟悉的语调最终变成嗡嗡的轰鸣声。
就在时清辞以为自己即将失控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时清辞费力地睁大眼看着谢朝真。
雾蒙蒙的眼。
长睫已经被打湿了。
眼尾泛着红,有种脆弱的昳艳。
谢朝真猝不及防地想起一些往事。
当时时清辞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时清辞心中难受,眼睛睁开了又合拢。
两个的距离拉得很近,可在理智松懈后,身体更不可能去抗拒深刻在灵魂中的温暖。
谢朝真忽然说:“我以为未来的你也是这样。”
有一往无前的洒脱,有鲜花、诗和远方。
时清辞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许久,她才忍着泪说:“抱歉,让你失望了。”
谢朝真一定是故意的,在闹情绪的时候,就会来戳她的痛脚。
第19章
谢朝真没有失望。
她设想中未来的时清辞的确与现在截然不同。
她以为她喜欢的只是那种朝气蓬勃的张扬和棱角,她以为她在意的是不受拘束的自由和洒脱,但当她遇到这类和幻想中时清辞幻影叠合的人时,她只会产生欣赏,根本无法投入任何的爱恋。
褪去了记忆强行塑造的朦胧面纱后,时清辞身上有她预料之外的疲惫和沉寂,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被消磨殆尽,她被强行拉回现实。可破灭之后,她不是失望,而是开始心疼时清辞。可她很没用,被拒绝一次后就不敢向前了,于是陷入一半陷在过去,一半麻木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