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转了几番, 面上不显, 不动声色道:“你放心,此事我帮你办, 保管把他给捞出县衙。”
她将头转到另一边,重重的睫羽压下来,谁也看不懂她的眼神。
崔鸿雪转过身,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看着满园盛开的海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不需要看到她的脸色,便知道那厨娘家的侄子惨了。
半夜,崔鸿雪躺在床上睡觉,他一向浅眠,这是自从他开始逃难以来就养成的习惯。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就知道。
陶采薇躺在床上翻腾了半夜,那站在海棠花圃里的男子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翻看了两本话本,心里跟猫爪似的。
睡不着。
从床上扑腾起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那人的睡颜近在眼前,她蹑手蹑脚地走至近前。
她缓缓蹲下,趴在他的床边,凝视着他的脸,心里不住惊叹。
脑袋瓜动了动,他现在反正睡着了不知道,她便亲他一口又能如何。
她抬起上半身,往他脸上凑去,直到两人的距离呼吸相接。
热气喷薄在她脸上,忽然对上了一双深邃无波的眼。
“啊。”
她吓得往后倒去,床上那人迅速翻身而起将她拉住。
待她站稳了以后,他扶额无奈道:“你在做什么?”
“啊……我,睡不着,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大半夜的他除了在睡觉还能在做什么。
崔鸿雪眼神平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拖了两把椅子摆在月光下。
“坐会儿?”
两人在月光下并排坐下,崔鸿雪抬头赏月时,目光仍是淡然的。
庄时说的,今时之月,已远不如当年。
他捏了捏额头,看向一旁的陶采薇:“你对‘情’是怎么看的?”
陶采薇猛然回头,忽悠一种全身上下被戳穿之感,当她对上那人平淡如水的眼神,周围万籁寂静,唯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她不由得平静下来,将心绪放在自己身上,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她吸了口气,胸膛高高挺起:“我现在十分想亲近一个人,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他腻在一起,每一次与他触碰、……亲吻,都让我浑身颤栗,身体里会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愉悦不已。我看话本上说,只有有情人,才能产生这样的感觉。”
话刚说完,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表达,她所说的那个人便是他。
那人脸上却仍未出现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继续沉沉地、冷冷地问道:
“我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利’与‘义’的问题,你当时说你更重‘利’,那么……‘情’与‘理’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若她选择“情”,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因为他不该是她的情。
若她选择“理”,他便多陪她几年,给她想要的情,等她遇到生命中真正的“理”时,他就走。
陶采薇张了张嘴,这些问题引导着她的思绪,她心里明明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却说不出口。
她这个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他心里也有答案,既期待她说出口,又不愿真的听到。
“君亦余心之所向兮,终百年其尤未悔。”
“今乞君以侧目兮,吾敢倾至恳之诚也。”
在这个问题当前,她可还说得出这番话来。
至恳之诚?有多诚?可经得起百年的推敲。
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遇到情,婚姻之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要让他谈情……崔鸿雪必要这世间最珍贵的情。
陶采薇回了鸠无院,她最后也没说出那个“理”字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想对崔波说谎。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崔鸿雪松了口气,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害怕她说出那个“情”字,从那样一个人口中说出的“情”,不是崔波配得的。
她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女子,在她的心里,权势、金钱、利益永远比情重要,她是那唯独一个不困于情爱的女子。
看着鸠无院的方向,他嘴角勾起了笑,这是他的小姑娘,他为她骄傲。
良久,他垂下头嗤笑自己,说什么情与理,他自己不也还是不会为了她,而重新去变回崔鸿雪吗?
陶采薇这几日没再去找崔波,她全身心投入在陶家的事务里,她自己的事业里。
那些偶尔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情,稍微掩一掩便过去了,人生还有很多值得的事情。
安青看了眼已连续在书房里忙活了三个时辰的陶采薇,一脸担忧,皱着眉找小夏说道:“小姐这几天情绪明显不对,你可知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