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崔鸿雪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想,自己当初是否不该找她。
陶采薇从他的沉默里看出答案,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又散了下去。
他所做的一切如今逻辑都已明了了。
崔波愿意和她在一起,愿意照顾她、与她亲热,是因为她想要,她想要的,他便给,无所不应的给。
后来崔鸿雪娶她,在求娶之前,他一定要有一个让她自己选的动作,竟也是因为她选了他,她需要他,她现在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便任劳任怨,就只是因为她想要而已。
“崔鸿雪,那你想要什么呢?”
崔鸿雪说:“我想你好好的,我要你过得最好。”为此他愿意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就做她天地间的伞,就做她的背景板,他的情意,他的想法,从来也不重要。
陶采薇直视他的双眼:“不,可你刚刚说了,你想离开这里。”
崔鸿雪躲闪起她直勾勾的目光,他说:“但我更想要你好。”
他后悔自己吐出心声了,他不该乱说话的。
听他这么说,陶采薇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望向远处亭台里架着的琴,曾经他还是崔波的时候,倒是常常在院子里抚琴,一个人作画写字倒也自得其乐,时不时地还知道往厨房里摸只鸡来吃。
虽说比之常人,他还是淡泊了许多,可跟他如今的样子比起来,倒更像是个活人。
琴案已经蒙了尘,怕是他从来也没碰过。
陶采薇没说什么话,她伸手指向琴台:“好久没听你弹琴了,你去弹首曲子给我听听吧。”
崔鸿雪不会拒绝她,他的肢体没有拒绝她的开关,便径直走向了琴台。
只是弹一首曲子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抬手便有。
就为她弹一首吧。
手起落在琴弦上,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掌控琴弦了,他的指尖不住地发颤,他的额头不住地渗出汗,他的心跳飞快加速快要蹦出胸腔……
肢体上的反应越来越严重,几声破碎的琴音传出来,就连不通音律的陶采薇也听出了不对劲。
明明头顶上艳阳高照,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着急想掩饰这一切,可越是掩饰,肢体就越不受他控制。
他终于放弃再次拨弦,他将衣袖往下拉扯,想遮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只能是抱歉啊,如今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无法给她弹了。
陶采薇走到他身前,对他说:“再多给我说些事情吧,崔鸿雪,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很喜欢听。”
崔鸿雪忽然感觉自己冰凉颤抖着的手被她握着。
她说:“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
她对他的话信了一半,毕竟所有事情,都还能有另外一套解释。
就比如:崔波离开她就是为了回京做回崔鸿雪,因为他压根看不上她,后来叛军杀到她家门口又被平叛军打跑,可以用巧合解释,而她来了京城他又愿意娶她了,不过是因为陶金银成了会试榜首,陶采薇容貌又不差,陶家本来就勉强足够与崔鸿雪结亲了,他娶她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
不然为什么在溪川时他不强硬要求与她成婚,毕竟他们那份婚书的效力可远胜于她与全修杰的。
陶采薇现在没那么好哄。
崔鸿雪却不愿意多说了,某种程度上讲,他宁愿她脑海里的真相是她所想的那样。
顺理成章与她成婚的崔鸿雪,与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陶采薇,各取所需的夫妻,这样她不会有任何负担。
她进宫见蒋青妍的那一次,与皇帝还有一段对话,是她没有告诉崔鸿雪的。
庄时告诉她:“崔鸿雪当时从溪川离开后,直接就来找我了,说要帮我起势。”
这句话是庄时无意中说出的,但陶采薇却记在了心里,现在正好用来驳崔鸿雪话里的漏洞。
她却忽略了,皇帝现在是看不得他俩好的。
崔陶二人一旦分崩离析,这对崔鸿雪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帝王心竟难测至此。
崔鸿雪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还想撮合他们两人的庄时,现在却揣着拆散他们的心思。
帝王心再难以琢磨,但也有他的条理。
当初陶采薇是逼崔鸿雪出山的唯一筹码,现在陶采薇也是压垮崔鸿雪的利器,帝王只是将崔鸿雪软肋的这一套玩得好罢了。
但是庄时算不到,这两夫妻恰恰在互相没有真情的时候,合在一起才叫利器。
今天的谈话注定要让陶采薇失望,因为她再也没从崔鸿雪嘴里听到任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