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雪已在家连续抄了半月的佛经,清心寡欲,生死无念。
又抄了一页纸,她拿起来细细风干,全部拢在一处,至今,墙角已经堆了厚厚一沓手抄佛经了。
她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清瘦冷白,如今眉眼间已无任何生趣,一张西子脸比观音像还淡。
她冷清清的手执起笔,又覆了一张新纸上去。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旦角儿的戏腔悠长婉转,绕过层层房梁,进到了她的闺房。
她执笔的手一顿,墨点在纸上晕开。
“……在幽闺自怜……”
小生唱到:“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
“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惜玉怜香,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
门外忽然叫嚷起来,她从那戏文里回过神来,听见外头是母亲在叫喊。
“外面是怎么回事?谁家在唱戏,唱的还是这等淫词艳曲!”
“回太太,外头是陶家搭的戏台子,不光咱们这处在唱,西街上也在唱,不光咱们府城在唱,底下的县城也在唱。”
外头忽然熙熙攘攘乱成一团,她听见母亲嚷嚷着要去找父亲出面镇压。
祁凌雪跟着戏文哼唱起来,手里的毛笔也不写字了,敲在书案上一下一下打着节拍。
“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啊,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哼着唱着,祁凌雪忽然一边笑一边落下泪来。
那些不堪入目的词句不光是从她嘴里哼唱出来,还传遍了大街小巷。
祁太太把这事闹到了祁知府的书房:“你还不快让你衙门里的那些兵去捉人!怎可当街唱这种污言秽语,还不快去把那些戏子都捉进牢里,再把那戏台子砸了!”
祁明辉捏了捏眉心,摊了摊手,无奈地表示:“我是知府,不是土匪,还捉人呢,还砸人戏台子呢。那戏台子都是陶家的戏台子,那戏班子也是陶家的戏班子,哪条大金律也不允许我侵犯他人财产!”
祁太太气得喘不上气:“那就让他们这么唱着不成?”
“不然呢?不让他们唱要不让你上去唱?”
祁太太被呛了一下,愣在当场。
祁明辉翻出案卷继续看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管好你该管的事情,闺女的婚事还等着你去商量,就算嫁不成全家也还有别家,去吧,别烦我。”
至于全家到底嫁不嫁得成,谁也不知道,毕竟从始至终只有祁太太一个人在那儿说。
祁太太还没从书房里出去,祁凌雪已经迎面走了进来。
祁明辉见到她,立马放下手中案卷,朝她温和笑着:“凌雪来了,有什么事吗?”
祁凌雪看了母亲一眼,到父亲跟前屈膝行了一礼:“父亲,女儿想和陶小姐和蒋小姐交朋友,可以吗?”
祁明辉愣了愣,笑道:“当然可以。”
祁太太在一旁脸都绿了。
祁凌雪没看她,只继续看着父亲:“那能不能劳烦父亲帮我给她们下一道帖子,就约在下月初三出来游玩。”
祁明辉当即拿出纸笔:“你说,我写,最后盖我的印章。”
陶采薇这一回在符秀兰这里并没有要到她想要的册子,反而迎来了一系列新发行的家规。
她灰着脸质问:“明明说好了的为什么不给我。”锤桌。
符秀兰淡定喝了一盏茶,朝她微笑:“你说呢?床帐子都能被你们撕烂了,你还想怎么样。”
陶采薇咬牙:……她就知道那帐子烂了肯定有麻烦。
符秀兰扑头盖脸给她扔了一单子家规:“从今天起,全府上下,都得给我按照这个家规执行。”
陶采薇翻出一张单子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每天辰时到父母面前请安?每天出门前到父母面前请安?每天回到家到父母面前请安?每天睡觉前到父母面前请安?”
她拿着单子的手都在颤抖:“母亲!这是否有点太苛刻了。”
符秀兰抽出她手里那张单子:“这张是给陶金银的,你的是这一张。”
陶采薇捧过属于自己的那张家规:“不许张开腿坐椅子,不许翘着腿吃饭,不许叉腰骂人,不许当众亲嘴?不许当街搂抱?”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符秀兰咳了一声,道:“女孩子,还是应当端庄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