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重尘缨婉言拒绝,女人便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心不在此,所以这是我让你办的最后一件事......”
她抬起眼皮,投向重尘缨的视线里好似夹了笑:“事成之后,你选人族还是妖族,我决不干涉.....”
重尘缨后背一凉,刻意掩藏许久的秘密被瞬间看破,叫他浑身都浸了冷汗。
开口时,连音调都发了哑:“您都知道......”
那女人斜了眼睛,将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无端勾起了个诡异又轻蔑的笑:“这世上不会有我不知道的事。”
重尘缨哽了喉咙。
但转眼,他便回神偏头,朝朱砂露出半只眼睛,语调飘渺却无端肯定,犹如深陷流沙。
“但你不会知道我。”
朱砂蓦然一顿,半晌,才呼出声两个字的轻笑:“的确。”
“聪明人从不只看眼睛、只听耳朵......”她翘着唇,点了点下巴,又微微偏头暗指主座上的人,“他是,我也是。”
她全不在乎这小小的插曲,再次开口:“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重尘缨一抬手,示意尽管问。
“如今冲破封印跑出来的妖族该是什么层次了?”她从重尘缨桌上捻了颗葡萄,十分顺手地亲自剥掉了皮,“此前还在南洲的时候,还只道是些杂碎泼皮,如今封印损毁得厉害,更是不清楚情况发展到何种境地了。”
重尘缨想起某天夜里引来的那两只秃鹫,扬起了眉毛:“大抵就是连妖神的直属部族也出现了吧。”
朱砂动作一顿,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重尘缨昂首看向正前方的窗外,语调悠悠。
“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遥而无际的夜空里,风声诡异。
数对澄金睛珠点黑瞳,齐齐于黑幕中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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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卫——”
不等朱砂起身,宴玦便厉喝出声。
面色突变的官员们还没来得及惊叫大喊,便被伪装成小厮女侍的玄甲卫堵住嘴巴、押着胳膊,强行拖离了战场。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少有落在后面的几位鱼饵,还没被先行抵达的秃鹫贴面而上,便被守在窗边的玄甲卫就地拦截。
但它们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长翅扑扇。
飓风呼啸,将室内席卷。
珠玉碗叠应声稀碎,烛灯亦在霎时熄灭。
宴玦站在大殿中央,月辉透过轩窗照耀至面,在木纹投影的遮挡下,只能看见半张脸。
借着稀稀白亮,重尘缨又一次看到了他左边发尾处的银质发扣。
冷光熠熠,在黑夜鸣啸而放。
还有那把长枪。
不知何时倒立于背后,枪杆漆黑,尖刃却流泛邃蓝灵气,空凝结霜,狂侠孤高。
宴玦抬起眼睛,瞳珠里淬了寒,直直盯向黑云迫近的鸟群。嗓音磨尽刻薄弯刃,落耳汗毛乍起:
“活捉不成,就地斩杀。”
“是——”
回声激昂,是玄甲卫一拥而上。
可不对劲。
重尘缨心不在焉地避过秃鹫一波接一波地俯冲,脚步飞踏间,把整个战场都绕了一圈。
十、二十、三十......整整三十只不止。
这绝不是零零碎碎从封印里跑出来的。
显然是有东西坐不住了。
趁他分神的瞬间,耳边突然放大了刺耳的桀桀笑声。
重尘缨猛一偏头,便是一张枯瘪萎靡的鹰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他忽得后仰拉开半寸距离,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根木筷狠刺了过去。那细筷从侧面横穿过两只眼睛,直直钉在了顶梁柱上。
“啊——”瞎了眼的秃鹫蹦出一声惊叫,悬在半空中胡乱踢蹬起来,“眼睛!我的眼睛!”
溅出的血喷洒扑面,重尘缨一侧头,没能完全躲开。血珠浸湿了睫毛,忽重忽轻地悬挂着,把视线也给虚虚糊住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支起腕骨抹了把眼睛,又摆手一甩,将满手血腥抖去一半落在地上。
“宴玦——”重尘缨的喊声并不大,但他知道宴玦能听见。
果然,宴玦会意地发现了那只还在扑腾挣扎的秃鹫,没死。便飞快吩咐了两名玄甲卫封了秃鹫灵力,架了下去。
似乎没料到那人会主动帮忙活捉,寡淡的声线里也带上了些微惊讶:“重大人还真令人意外......”竟然能主动配合行动。
重尘缨侧过脸,苍白的面上还点染着妖冶的腥红血珠。没了之前的轻浮浪荡,只混着低哑的语气,将整个人都烘托得深邃又诡秘。
“托宴将军的福,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宴玦盯着他的眼睛,眼皮掀动之下,语气又重归平淡:“最好是这样。”
“的确是这样。”重尘缨接得礼貌,甚至连微笑都拿捏地分外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