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抱着资料给师姐,顺带也把话接过去了,他嘴更甜,话说得特圆,特漂亮:“这一周谢谢师兄师姐们照顾,我俩算刚入门,各种操作细则和注意事项都不明晰,刚来那天真是两眼一抹黑,学过的知识点都蒸发了一样,真得感谢师兄师姐们提点。”
“嗨,”师姐摆摆手,“不说客套话,你们是后浪,很快就能拍上来的。”
“师姐太谦虚,”程度笑声爽朗,“不是有位物理学家说过吗,搞科研就像登山,你用的每一把镐子,踩的每一块台阶,都是前人留下的,没有师兄师姐,我们不要说上山,连山门都找不着。”
师姐跟着笑,伸指朝他那点一下:“你生了一张政客的嘴。”
这时,另一位师兄敲响门,神情稍显严肃:“冯熹你来看下,是不是热涨落破坏了有序态。”
“就来,”师姐应声起身时又想起件事,从抽屉里取了两份资料,“这是你俩的实验学习报告,自己填一填,上16楼,给二期实验室那位PI简单做个报告,签完字,再到物理部人事专员那里盖个章就行了。”
晏在舒接过资料,低头看了眼,是一份类似实习证明的文书,为他们这一周在奥新凝聚态物理实验室的学习提供证明,未来不论是进哪间研究所,或是从事科研相关工作,这份证明就是履历上镶的一道金边。
目光移到下方签名处,晏在舒刚要开口,师姐已经走出了玻璃门,把着门框,笑得促狭:“那位PI非常好说话,斯斯文文还挺帅,一上楼,保准儿就找着了。”
有种不详的预感。
程度迅速填好学习报告,问她:“一起上去吗?”
晏在舒磨蹭得很,握着笔游移不定,最终说:“你先吧。”
实在是摸不准。
李尚和孟揭凑堆的样子,李尚响响亮亮说出自个儿在凝聚态物理实验室的样子,孟揭在台风天里帮她筛选数据搭建模型时那熟悉的样子,指向性都太强了,16楼的那位PI是谁简直呼之欲出。
就心想,不会吧?
天杀的,不会那么巧,临了要犯在孟揭手里头吧?
这个猜测在程度红光满面回来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晏在舒一边若无其事地敲键盘,一边问:“好签吗?听师兄讲,有些PI很严格,喜欢卡人。”
“不会,问了两句,你做过课题报告,就跟那差不多,我觉得他比徐教授好说话。”程度笑答。
好说话。晏在舒慢慢琢磨着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无论如何跟孟揭扯不上关系吧?
进了实验室,程度对晏在舒那微妙的敌意就淡了许多,虽说算不上特别合拍,面儿上总是过得去的,所以此刻也不藏事,甚至提醒了一句:“那位老师一会儿有会要开,你现在去签正好。”
逃避对线可耻。
晏在舒缓缓吸口气,道声谢,捏着自己的学习报告上了楼。
电梯里,显示屏在滚动播放近期新闻,脚下一阵失衡感,轿厢左右的玻璃明净透亮,晏在舒的心事仿佛一览无余。
不是怕,是尽管明确了那层关系,晏在舒也不愿意在公共场合跟孟揭发生牵扯。
前者是心照不宣的一场合作,是仅限于两个人的小范围拉扯,牵涉越广,之后要断就越麻烦。而同时,她也不认为孟揭承认这层关系,就意味着要对这段关系投以真情实感,要对晏在舒区别以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戏做满。孟揭没那么……乖。
讲起来,社会学上常常讲的渣男不也是这态度么。
不拒绝,不主动,不澄清,孟揭和渣男有什么区别?区别只是孟揭走的是单线路,目前看起来只想吊在她一个人身上渣而已。
所以要保持安全,台风天那次濒临失控当下是有点儿上头,但之后回过味来,会懊悔,会不甘,会有某种夹舌的酸涩。
“叮。”16楼到了,晏在舒捋一下耳发,往外走。
楼层构造都差不多,晏在舒很容易就找到了PI办公室,看到门上铭牌的那一刻,心里有松一口气,她礼貌地叩门,听到里边一声中气十足的“请进。”
“付老师您好,打扰了,我是凝聚态……”
话音稍微卡了一秒,办公室里,付老师一副着急出门的样儿,正往身上披外套,右手手肘下夹着份文件,左手刚急匆匆把座机电话挂断。
“不好意思付老师,不知道您正忙,我下午再来。”晏在舒往旁边偏了一步。
“哦!”付老师拍一下脑袋,满头白发跟着颤,“璠岳营进来的学生是不是?刚还来了个小伙子,签字的吧?叫什么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