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紧凑起来的课题进度,异常低姿态的滑雪赛事小组,都好像恨不得榨干她的时间,消耗她的精力,以免她把脑筋转到不该放的地方。
这么想着,晏在舒突然一阵胆寒,手臂竖起阵阵汗毛,同桌顶着两只黑溜溜的眼袋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捋一下头发,说没事,然后在一堆废弃数据记录里翻到手机,走出了课题室。
正好是周五。
天蓝得酷亮,没有一丝云絮,十二楼的廊桥上,正好可以看到半湾海,成千上万的碎玻璃轻轻晃,把几道白色船影推向天边,晏在舒在这里站了五分钟。
在她注意力不该投放的地方,舆论持续在发酵,但已经不是一边倒地讨伐笠恒药业了。
在新闻播出第二天,笠恒药业当机立断地解除对涉事人员的聘任。
第三天,笠恒药业承诺,将给予在致聋事件中受到影响的十八个家庭以相应赔偿和补助,赔偿金将一次性发放给受害家庭,这下子风口又变,群众的针对性再一次缩小,口诛笔伐的对象全是那出面道歉的老药厂主任。
第三天,笠恒药业再出通知,表明将对旗下药厂展开自查自纠,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第四天,网络上一片风平浪静,先前骂笠恒药业骂得最狠的那波人销声匿迹,关于各种药物的用药禁忌词条霸榜三天,这件事的走向变成了卫生局面向大众的常识普及。
方歧说,没有人在控评,要么是大家不发声了,要么就是风波已经过了。
如果能这样处理,如果能皆大欢喜,那好像也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局。
晏在舒放弃了冬季奥灵电影节,坏了成人世界里的规矩,把片子送到电视台,声音没有被淹没,她临门改道的这一脚也没有踏空;
雍如菁的师傅在这次事件中再次收获了“时代揭幕者”的名声;
十八个家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补偿,有几位愿意露面的家长眼含热泪地站出来感谢各方鼎力相助的人;
笠恒药业
各方平台收获流量;市卫生局兢兢业业宣传用药禁忌三十年,终于借着这一次风波让用药禁忌深入人心;平时备受忽视的非营利性医疗服务单位迎来一次彻底整改,又纠出并解决了不少问题。
没有人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起码面上没有。
但晏在舒就是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在她身上这一连串事凑得太巧,时间咬合太紧密,让她就是不能不多想,各种阴谋论把自己惊得冷汗都冒出来,直到白色帆影消失在天边,她终于想起一个人。
一个事前叫得最凶,事后却消失了的人。
电话嘟了三声,晏在舒在廊桥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第四声时接通,“有什么事用得上小的,大小姐。”
裴庭的声音挺稳的,讽刺性也挺浓的,晏在舒脚步停下来,把手搭在栏杆上,思忖了会儿,问:“你这两天忙什么呢。”
“少来这套,有事说事。”
“最近的新闻你看了?”
“看了,干嘛,要我给你敬个礼吗,无畏先锋。”
这人!晏在舒按着脾气:“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
“哪儿不对。”裴庭声音特别散漫。
“一开头就不对,”晏在舒转个身,“笠恒内查这么快的吗,新闻播出到笠恒的解聘通知出来,只隔了一晚。”
这问题不是没人提,但笠恒后续处理得太快也太漂亮,钱也砸了,名声也洗了,一颗老鼠屎也从锅里摘出去了,一个向来没有负面新闻的药企要在舆论里翻身真是太容易。
“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吗?”裴庭竟然折回去,回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嗯?”
“我跟你说过的那部正基调的片子,已经在筹备开拍了,最近忙着跟摄制组开会。”
遥遥的海面上,折出的亮光晃到她眼睛,晏在舒转过头,“……那项目不是很难批下来吗?”
“怎么说,原先是很难批的,你这档事一出,前边堵的流程一下子就通了。”
有些微妙的联想在脑子里闪回,晏在舒感觉到一点惊悸,指尖发凉,无意识地走了两步:“什么意思?”
“有个词叫先礼后兵,明显有人,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希望这事儿到此为止,参与过这件事的,最好从现在开始都闭上嘴,都把矛头转向别的地方,息事宁人,明白吧?见好就收,明白吧!”
“所以笠恒就是有问题。”
裴庭顿了一下:“你要这样想也行,就像你说的,开头是错的,可结果未必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