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里,狂风踹得路牌哐啷啷响,这条小街人迹罕至,四个年轻人站在小小的诊所外,身后是昏黄的旧灯光,晏在舒跟孟揭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一眼,她的头发都收在冷帽里,嘴唇红而干燥,偏偏肤白,眼神里有层光膜,微微抬着下巴看过来那劲儿,又冽,又带着股难以言说的欲。
让孟揭觉得心脏像塑料膜做的,瞬间鼓鼓囊囊充满气,又瞬间被“呲啦”一挠,气儿散了,她的眼神地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行啊,我到师大那条街,你到师大那地铁口把我放下来就行,学妹……”
晏在舒在他开口前打断:“我自己走。”
辛鸣也跟着她走了。
但辛鸣没送她上楼,也没再说要约她吃饭的事儿,反而接过方向盘,一路上说了点儿日常保护关节的技巧,把她安安稳稳送到了楼下。
这人也挺有意思,他百分百认得孟揭,也百分百知道他们之间那点明明暗暗的过往,不说,非但不说,还能不动声色地悟到晏在舒的意图,她对孟揭什么态度,辛鸣就对孟揭什么态度,不作妖,不争强好胜,没有幼稚的男孩子气。
停了车,晏在舒送他出小区,走到门口时,辛鸣停步:“上去吧,挺凉的。”
晏在舒说:“路上小心。”
而辛鸣没动,他站在路灯下,个儿也拔高,身上有一股脱于精细化管教,明显多年放养的气质,跟唐甘有点儿像,看着糙但一遇事就精得不得了,就好比这时候,冷月,微风,四下无人,一呼一吸都会比平时更抓对方的注意力,他垂下的手指敲了两下裤缝,还没开口,晏在舒就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拍那部片子吗?”
辛鸣倒是没想到她提这个,他把手慢慢收起来,揣进裤兜里:“你说说看。”
“网络上有种长视频博主,更新时间间隔比较长,一个月更新一次的呢,经常被戏称为月更博主,我就是一个月更博主,但我的平台是全封闭的单向通道,我的观众也只有一个,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到视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到视频,但这个习惯延续了很多年。”
“所以我拍那部片子,根本就没有多少正义的初衷,只是想给那个观众看看,看看晏在舒平时都在做什么,看看公式、白板和无菌室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是在推翻他下午时提的第一个建议,也是拒绝了他一次,很直接,辛鸣听着,点个头:“是我理所当然了。”
晏在舒接着说:“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电影节我不会申了,浪费你这么长时间,我很抱歉。”
辛鸣沉默了会儿,她不但是拒绝了他一次,也看明白他家里在笠恒药业这件事上必须明哲保身,所以把他也摘了出去,很体面,很周到,也给了明显的距离感。
但他没在意,他就挺喜欢晏在舒身上这股劲儿的,噗嗤一下笑。
“不至于,多大点事儿,你要想上,我带你过流程,你要不想上,我就先领你进场看看这次入围的好片子,道什么歉呢,别见外。”
辛鸣就是这样,翻篇特别利落,而他走之后又给晏在舒发了条语音:“我为我今天的提议道歉,特不尊重人,也特小看你,那片子的后续处理上,你要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我一个搞电影的,资源人脉都在自己手里,不吃家里粮,也能不受家里管。”
这话说的,针对性真强。
当时晏在舒换了件外套,穿着双毛拖鞋,又从家里出来了,径直进了一间轻食店。
街区里人来人往,两侧都挂着亮堂堂的招牌,露天区坐着笑闹的年轻人,路边都是携家带口散步消食的,服务员站在玻璃柜里侧,问她要些什么,晏在舒一边把手机搁在耳朵边上听,一边说:“甜椒,鱼,南瓜,藜麦饭,西兰花。”
服务员又问她需要什么酱汁,晏在舒不用,然后扫码付款,出门时玻璃门叮一响,耳边飘过一句服务员的“欢迎下次光临”,一打寒风扑面而来,真冷啊。
她没戴帽子,头发散着,刘海被吹得一小卷一小卷翻起来,转头进了右边便利店,出来时左手捧着个打包纸盒,右手握着一瓶开了盖的苏打水,胳膊肘下还夹着自己的手机。
一口冰水慢慢滑进喉道里,晏在舒往小区方向走,不远处新开的甜品店前排了一条长队,叫号声儿特别大,她没往那凑,只是遥遥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