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冷,湿度稍低,风簌簌吹, 笼罩在秋冬之间那层薄雾终于被拭去, 裴庭的常茵大厦立在久违的朝阳下, 周日人不多,大堂内,偶尔能见到几个走路都带香风的艺人,前呼后拥的, 从闸机里一溜儿出来, 晏在舒一身全牛仔,齐刘海黑长直,冷着脸杀进门的那气势让左左右右的人都觑过来,依稀能听见几句。
“谁的艺人啊, 脸这么臭的,这年头都这路线是吧。”
“该说不说,眼睛真挺好看,窄双出美人么。”
晏在舒不搭理,径直到前台, 刚要报名字,“你好,我……”
身后一道喊声, “晏晏?”
她转过身。
小助理脸上的表情也蛮耐人寻味的, 有点儿惊讶,有点儿忧虑, 还明显抒出了一口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的气。
电梯抵达27楼,晏在舒只借了小助理的卡进闸机, 这会儿一个人往里走,娱乐行业的周末概念比较轻,基本遵循有活儿出工,没活儿闲吃饭的这套模式,一路走过去,没有玻璃隔断的开放式办公区域里,多数工位都满员,朝南的一排十几间会议室全部亮着灯,忙是真忙。
晏在舒穿过这片区域,来到玻璃走廊的尽头,一推,门就开了。
“你怎么来了?”
跟晏在舒想象中的不同,裴庭既没有心虚地躲在某个狭小的会议室里不见她,也没有佯装忙碌搪塞她,更没有溜到某处灯红酒绿的场子里玩儿。
他穿着件皮夹克,头发乌亮乌亮的,坐在办公桌前看一份厚厚的文件,不像影视公司的老板,更像埋头赶期末论文的大学生。
晏在舒走过去,抽开椅子,跟他隔着一张办公桌坐下。
一声不吭。
裴庭看她一眼就低下头,刷刷刷地写着东西,一边跟她说:“吃早饭了没,自己找点东西垫肚子,我这忙着,一会儿再说啊。”
晏在舒不是来跟他闲聊,也不是来跟他约饭的,事有轻重缓急,也有先来后到,不管论哪个,晏在舒都有堂堂正正坐在这里的缘由,她把手机搁在桌面,“垮”一声,话就出口了,“片子审核没过吧?”
裴庭头都没抬一个:“想哪儿去了,没定论的事,让你等消息,你上哪儿听来这堆风言风语。”
“没定论,”晏在舒咬着这几个字,“片子送审报批龙标,一般多久出结果?”
“半年到一年咯,一年往上也很常见,你之前不是在我这儿立项报备的,很多变更要做,很多授权要改,凡事照规矩来嘛,你说是不是?”
“你还想耗我一年。”晏在舒不冷不热应一句。
呼啦啦的翻页声戛然而止。
裴庭终于揉着脖子抬头,瞅见一个看似云淡风轻却明显带着兴师问罪态度的晏在舒,揉一团纸丢过去,“谁惹着你了,上我这来撒什么气?”
“裴庭,别装,”晏在舒摆明不吃这套,她把手机立起来,一下下打转,“每年上了白名单的影视公司都有优先进审名额,你们公司今年用了三个,还有一个空余的纪录片项目没有用,我就想问你,这部片子你到底送审了没有?”
“哟,挺清楚的嘛。”裴庭仍旧跟她嬉皮笑脸。
够了。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就够了。
“不清楚我就不找你了,我就自己做这事儿了,”手机咚一下落桌上,晏在舒情绪起伏明显,“一个月,一个月!我把后背交给你,你就这样捅我一刀还不跟我讲!”
这一下音量大,裴庭安安静静听着这罪名,搁下笔:“辛鸣跟你说的?”
“你不用管。”
“成,我不管,”裴庭慢慢把钢笔旋上,脸上的表情也收了,“你那么信他,那他跟你讲片子的问题没有?”
“这是你该跟我交代的事。”晏在舒指向始终明确。
裴庭啧一声,过了三四秒,说:“问题确实是小问题,掐掉片子里的两分半钟就可以,保准你爱上哪个电影节首播就上哪个电影节。”
“不删。”晏在舒秒回,不带半点儿犹豫的。
裴庭笑一下,是那种淡漠的,看透晏在舒这死德性的笑,过后直接起身,走到门前,“咔哒”地落了锁,又抄起一摇控,摁了两下,再把百叶窗合上,整个空间的色调暗下去,只余天边越滚越白的云,久违的太阳从晏在舒的肩头磅礴地升起来,金光透过玻璃巨幕,办公桌两边坐着兄妹俩。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裴庭看她半晌,而晏在舒看着这阵仗,也没有半点儿撤步的意思,他才偏过脑袋,把跟前的电脑转过去,晏在舒落一眼,那是她的片子,每一帧画面她都熟得不能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