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揭这就懂了,这就堂而皇之进门了。
进门时晏在舒还没换好衣服,穿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暖气开得足,她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刘海长了,估摸忘了修,盖住了眉毛,又黑又亮的,这会儿自己拿着把剪刀,站浴室镜子前来回比划着。
孟揭就转着车钥匙,坐在她房间书桌前,看她来来回回忙活。
晏在舒在找下手的角度,比划了两下,一剪子一剪子地从侧边修过去,下手干脆利落,没半点心慈手软,孟揭就一直看着她,仿佛能听到剪刀绞断发丝时那细微的声音,而那碎碎的头发飘到洗手池里,细细地在鼻梁上粘了点儿,她伸指头,偏过脑袋,对着镜子把碎发蹭掉。
孟揭是这时候站到浴室门边的,随着刘海的修短,露出了晏在舒完整的眉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悠悠转动,透过镜面折射,落到他脸上,挪到他喉结,跟着向下,一句话也没说,却像具有煽动力的挑唆,要一寸寸割开孟揭的毛衣纹理。
他无声地笑了下,然后搓了把脸,走到镜子前,从后边卡正了晏在舒的脸,迫使她看镜子,而后抽张纸,一点点替她把鼻梁眼下沾的碎发擦干净了。
手特别烫。
***
接连三天的考试都是孟揭接送,时间不长不短,寒流持续肆虐,湿漉漉的雨伞、毛衣外套和热水杯成为最常见的三件套,他正好处在课题结束后的长假期中,为了接她还换了一辆不那么惹眼的车,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就接来送往的个把小时,偶尔一起吃顿饭,然后孟揭回实验室,继续该忙忙。
这种状态挺好的。
孟揭也知道她讲的断关系是什么意思,是她现在的重心要投到学业事业,是不想费心神打理这种复杂的双方家庭关系,也不想再来一回被动加快关系进度,避免哪天眼睛一睁,好端端一个人,就“被订婚”了。
对,这事儿孟揭能理解,他竟然从“不爽”进化到“能理解”了,那个环腰抱的后劲确实厉害,把他这性子治得服服帖帖。
但他的状态又很奇怪,说是安分吧,偶尔看着又好像揣着事儿,那种隐含得意,又装着不动声色的状态太违和了。
他知道晏在舒看得出来。
他也知道晏在舒故意不接茬儿。
这姑娘太聪明,也太懂怎么拿捏他,光是这种视而不见,任由他的心思如野草蔓延的架势,就足够让他再沉进一分,再焦灼一分。
***
而孟揭这几天都在猫着心思耍什么歪招儿,晏在舒也很快就知道了。
综合考后当晚,孟揭送晏在舒到碧湾,是想直接拐她到环岛路住下的,但她说考完系里还有一场活动,活动结束后才开始放假。
也就算了。
这晚过得心不在焉。
仍旧待在游戏房里,手边搁着一杯气泡水,还有晏在舒的那顶针织帽,屏幕上,好不容易拉高的游戏胜率再度跌破90%,他百无聊赖地去拿盖在针织帽下的手机。
屏幕一亮起,先看到一则推送,大致是由于这两天寒流来势汹汹,海市大规模爆发流感,卫健部门建议市民做好消杀,注意防寒保暖,配图是一张爆满的急诊实况照片。
紧接着看到第二条消息,是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发的,说A大几个系都在半夜发了停课通知,禁止校内扎堆办活动,而物理系这种考完试的直接给放了假,休假期提前到今天,各群里都炸开了,刷屏999+。
二话没说,孟揭迅速切到订票界面,改了两张到北城的机票,然后起身上楼,洗澡,拉着一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这时天还没亮。
路上给晏在舒打了个电话,响过七八声后,被按掉。
又打,这回她接得快,一接通就怼:“你不睡觉的是不是……”
她这口气,鼻音重,声音又软又沙又黏糊,还带着股针对性很强的不耐烦,孟揭偏就喜欢得要死,他看一眼时间:“我还有十分钟到,你下楼,行李我都带上了。”
“什么玩意……”晏在舒翻了个身,终于肯睁一下眼,“现在才几点?”
“五点二十分,”孟揭说,“你看系群公告。”
“五点二十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晏在舒一边念,一边坐起来,捋一把头发,眯着眼开始翻手机,“是不是淋雨淋坏脑子了你……系群……系群在……嗯?哈?”
孟揭听着这瞬间激灵起来的音调,笑:“起吧,飞机上可以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