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监的于大人刚走出来,便见贺重锦低头看着小岁安越过大门,往前方走去。
于大人不由得道:“贺大人。”
贺重锦没听见似的,抱着孩子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过了路。
于大人一把年纪,赶紧迈着老腿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走后面喊:“贺大人,走过了!走过了!”
青年停了下来,若有所察地环望四周,于大人好不容易追上,大汗淋漓道:“哎呦,贺大人你走了神,军械监在后面。”
“抱歉。”
贺重锦和于大人一起进了军械监,军械监内,铁匠们围聚一桌,研究着贺重锦从颍州带回来的手记。
结果贺重锦刚一进来,铁匠们被他怀里的娃娃吸引。
于大人重重咳了一咳,铁匠们这才集中注意力,继续埋头事了。
贺重锦抱得累了,也没说把孩子放下,只是找一处檀木椅坐下,开口道:“流火石寻得如何了?”
于大人答:“下官已命人日夜兼程前往颍州,按贺相所说悬崖下去寻了。”
“嗯。”
虽不过是简单的对话,但于大人一直在用衣袖着汗,贺重锦看着他,眼中划过一丝锐光:“太后之令,流火石所在之处务必守口如瓶,于大人,你可知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下官自然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
于大人满心的疑云,此时也没胆子问一问贺重锦了。
起因是他派去的颍州的人,在到了贺重锦所说的那处山崖下,拨开积雪寻找流火石的时候,赫然发现了一大堆的尸骨。
据派去的人说,那些骨骼在日夜风吹下已经枯黄,应该有十几年了,悬崖下荒无人烟的。
颍州地广人稀,终年积雪覆盖,那种地方死了这么多人,没被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身居官场多年,于大人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里定然不简单,太后和贺重锦似乎有意掩埋此事。
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叫去颍州的人缝紧嘴巴,免得引火烧身。
这时贺重锦又问于大人:“冶炼之法还原的如何?”
“害。”于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贺大人有所不知,姚逊此人在军械监中一向寡言少语,倘弱不是因为流火箭,下官是万万没有发现他有如此的才能,他……”
“重锦知晓于大人年事已高。”贺重锦慢慢道,“但公事上,还望于大人说重点。”
“贺大人,从姚逊的手书上看.......”
正说着,于大人的一双老眼不知怎得就看向了贺重锦怀中的藕色襁褓上。
说来也怪,贺大人家里这小娃娃明明才出生不久,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刚有所舒展开,可那双黑黝黝的眼,看人就像是有灵气一般。
贺重锦发现自己的儿子小岁安在看于大人。
于大人在军械监多年,年岁已有六十,快是告老还乡的年纪,两鬓斑白不说,胡子也白,走起路来像絮一样。
婴孩儿的眼神稚嫩可爱,把于大人都可爱呆了。
片刻后,只见于大人定了定心神,继续道:“贺大人,从姚逊的手书上看,流火箭的冶炼之法,道道工序都极为严谨,加之,手书也只是残卷,所以要想还原,恐怕不易啊!”
闻言,贺重锦的神情覆了一层郁色,又问:“果真不能完全还原了吗?”
于大人摇了摇头:“贺大人,即便还原出来,想必也相差甚远,如果与完整之法锻造出的流火箭相比......”
贺重锦沉思。
看来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指使姚氏的幕后之人。
贪墨案、流火箭.......桩桩件件都无疑展露了那个人的野心。
朝中之人,又会是谁?谁会在他的眼下隐藏至此?
小岁安还在盯着于大人,盯得于大人脸都红了。
小娃娃生得也太萌了。
一大把年纪了,在军械监这样的场合,如此多的铁匠面前,他绝对不能失态。
于大人白眉一横,朝小岁安露出凶巴巴的表情。
下一刻,小孩儿的脸瞬间扭曲,响起了银铃般的哭声。
铁匠们瞪大了眼睛,赶紧低头,谁也不敢说话。
“于大人,你吓到岁安了。”
于大人连忙赔罪:“贺大人,对不住,许是下官这胡子......”
“无妨。”
虚惊一场的于大人点点头,忽然又道:“贺大人,小娃娃尿了。”
官服湿透了,贺重锦并未有恼色,自始至终平静,手指温柔地揉着小岁安哭肿的面颊:“好了,好了,爹爹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