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骂上一句,洛起司的头就低上一分。
自责和深深的歉疚让他喘不过气,洛起司忍着哭腔,小声地解释:“我还没有工作,等我工作了,一定、一定.......”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洛母突然尖叫起来,她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怀里不听话的小孩,一巴掌扇上去,“别哭了!给我闭嘴,闭嘴!”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拽住洛起司,近乎神经质地歇斯底里:“帝都那么多贵族,你随便找哪一个都好,不是很简单吗?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张脸,你都不会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洛起司再也忍不住,缩着肩膀哭起来。
撕扯间,洛母看见他左手的伤痕,但那并没能唤起她的任何感受,看见也只是看见,她很快挪开眼,投进自己暴烈的情绪中。
争吵声惊动了屋里人,洛父从狭小的厕所里出来,手里提着裤子,也来不及系上,赶忙拉住洛母。
“行了行了,闹什么?”洛父瞪了妻子一眼,转而看向洛起司。
几乎像是舞台剧上生硬的表演,他脸上的愤怒变为笑意:“回来就好,先把东西放一下。”
等把哭泣的洛起司推进房间,洛父才变了脸,低声对洛母道:“昨天跟你说的都忘了?”
洛母还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把手上的孩子重重扔回婴儿床。
午餐是过油肉。
这名字乍一听还不错,实际上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肉,过油炸一遍祛除异味。
这已经是贫民区的无上美味。
洛起司本以为今天和从前回家没有什么不同,没想到父母会拿出这么好的饭菜,都愣了一下。
父母却难得地冲他微笑:“傻站着干嘛,吃饭呀。”
简直像梦中场景成真,洛起司坐在餐桌边,一边吃一边小心地看父母脸色。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吧?洛起司迷迷糊糊地想着。
就像一只试图寻找温暖的小动物,尽管被伤害过无数次,突然有了暖意,他有一点不敢相信,但还是下意识地靠了过去,来不及思考那里是否有陷阱。
当父母问他以后的规划时,他毫不犹豫地托盘而出:“我准备去研究所,那里比较稳定,如果能考上研究生就更好了。”
洛父洛母脸色一变,又不知什么原因,强行压住了怒火。
洛起司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咬住筷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再吃点。”
“嗯,对,再吃点。”
洛父洛母并不是惯常温柔的人,却不知为何摆出微笑,用一层柔软的外皮做包裹,但里面的尖刺若隐若现,显得客气又古怪。
洛起司浑身难受,就想换一些话题来缓解氛围:“哥哥呢,怎么没回来?”
“他啊,还在矿洞里,前段时间总是咳嗽。”
“哦,那小弟呢?你们说他病了。”
“总是发热。”
“忍忍就好了,”洛起司下意识说,“他会好的。”
洛母瞬间被戳中,撕烂那层隐忍的表皮,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说什么呢?忍忍,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忍?忍了就会好?”
洛起司被她骂得回不过神:“可我们都是这样......”
“你就是不想管,洛起司,我们养你到这么大,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洛起司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自然以为妈妈会用同样的方法照顾其他孩子。
被这样骂了一通,他不禁有些酸楚地想,那为什么小时候不这样认真地对待他一下呢?
想着,他看向床上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有点羡慕。
真好啊,现在妈妈只需要照顾一个孩子,不像他小时候,总是要做被忽视、被抛弃的那个。
下午,洛起司准备回学校。
这个时候,父母又变得很温柔了,夸张得近乎谦卑,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在学校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
沉默了一会儿,洛母又说:“你是最乖的好孩子。”
这话她从未说过,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要说似的,无论口气还是讲法,都无比生硬。
洛起司不仅不觉得感动,还浑身鸡皮疙瘩,瞪着眼看他们。
父母却冲他微笑:“怎么了?”
像两个被输入程序的假人。
洛起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一刻又有点自责。
他不太愿意去细想此时复杂的感受,很快跳上车。
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后视镜里,父母的笑容消失,对视一眼,又开始争吵。
洛起司闭上眼,头又开始疼。
背包里还有他带回来的论文笔记,却没有半点细读的力气。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手上的论文十分狼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