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着报告点,在消化科医生笑嘻嘻的目光中走出了诊室。
我回到了我住的病房。
楼下那些外国老头还在下着象棋,每天下午木制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但我不再向往楼下的世界,也就不再走出病房门去。
我的失眠症状变得更严重了,复柏例行查房时察觉到我的异样后没说什么,只给我增加了一些镇静安眠的药物。
我不担心这药会把我吃死了,因为我睡不着,猝死可比被毒死来得更快。
每晚护士小姐都会来监督我服药,我的状态看起来可能不是那么的好,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不再夸奖我了。
护士小姐拿来水杯让我吃下那一把白花花的药片后拉上窗帘,转身带上门前细心地为我关上了灯:“睡个好觉。”
“晚安,你也是。”我躺在枕头上,看着她黑乎乎的影子消失在门缝之间。
夜深了。
今夜风大,窗户大开着,夜风不断吹进来将窗帘鼓起瘪下去。
我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月色,想起了那只远在大洋另一端,被我寄放在二手书店老板那里的雨燕。
两个月的时间,她应该已经长大了。
身上的伤好了吗?
我想念她。
我想起那个什么都不肯说的秦照庭。
是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呢?
我也想念他。
八层的窗台并不高。
我想回国了。
不断鼓动的窗帘被我拉开,月色比想象中更明亮。
我伸着脖子望出去,八楼比我想象中更高。
能将窗帘吹起的风威力不容小觑,我眯上眼,任由其从我颊边拂过。
走廊里有脚步声在响,在某刻将我拉回到现实。
我短暂地生出退缩,而后坚定地爬上窗台。
身后的门开了,我一只脚迈了出去。
“拦住他!”
耳边似有猎猎风声扫过,嘈杂混乱的人声攻击我的听觉器官,双臂被一阵不可反抗的力气反剪,小腿肚子在尖利的窗框上摩擦得生疼,我狼狈又扭曲地侧躺在地上。
颈侧一阵蜜蜂蛰咬的疼,我眼皮霎时重重向下垂,视线里一阵黑一阵模糊,全身都在用力反抗,神智努力保持清醒,最终抵不过注射进我体内的药物。
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便身处一个陌生环境,万幸复柏在眼前,我不至于以为自己被某些地下集团绑架走。
“为什么要跳窗?”复柏问我,“那可是八层楼高,跳下去的结果无法设想。”
我说:“我想回家了。”
复柏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愁容:“等你痊愈就能回去了,A国有安夏和我在,又何必急于一时。”
不是这样的,有很多的东西会被我错过。
“我想回去。”我执着地重复着。
“你告诉我原因好不好?”复柏说,“安夏本来今天有一个发布会,但他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他很担心你,所有人都在担心你。”
“……”很抱歉让人担心,但是不好。
“是因为秦照庭吗?”复柏叹了口气,问我,“那天在我办公室门口徘徊的人是不是你?”
我迟疑着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了然,打开了话匣:“那天我和安夏在讨论关于秦照庭治疗肩膀的事,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我办公室门口站着。”
“所以他的肩膀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神态的变换。
复柏:“还记得你和他出过一场车祸吗?”
“记得。”我说。那场车祸后秦照庭受伤严重,足足在ICU里住了个把月,难道肩上的伤就是那时的旧伤?
复柏肯定了我的想法。
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突然就入侵了我的大脑。
我记得曾有很多次碰到秦照庭的肩膀时他都面露痛苦,我也问过他关于肩膀的事,他甚至当着我的面举起过杠铃证明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我没有将他看穿呢?
“他的肩膀不能治好了吗?”我有些伤心地问复柏。
“很难。”复柏说。
我心情跌落到谷底。
他说话喜欢大喘气:“但不是没有希望。”
我又重燃希望。
“治不好的话后果会怎样?”凡事我都会想到坏结果。
“他的肩胛骨骨折呈粉碎性,粉碎的肩胛骨当初伤到了神经,”复柏说,“即便肩胛骨打了钢板进行重塑,但没有神经营养的肌肉会逐渐萎缩失用,直到整条胳膊都废掉。”
复柏描述得很可怕,我觉得我肩胛骨也一阵一阵的疼。
我又问:“要怎么治呢?”
复柏:“还没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案,需要他前往D国进行面诊后再决定。”
“我可以借用你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扯着嘴角笑着同复柏说,“我打不通他的号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