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他们两人之间,是她先开口。
“怎么了?”
黎艾转过来看着他。
车辆已经启动,明与暗在他脸上交替,当浅金色的灯光映在他完美如希腊神明雕塑的那张脸上时,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位容颜俊美无俦的神明,而当那张脸陷入黑暗的阴影里,他看起来又像极了站在神明对立面的,恶魔。
“今天在楼道上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陈添双眸微眯了下,似乎有些惊讶于她敏锐的觉察力,那个人他确实认识。
“认识。”他没有隐瞒。
“你们有仇?”黎艾又问。
“当然。”
如果没仇,那个人何至于冒死冲到楼道中段来杀他。
黎艾心头紧了紧,迟疑了会儿开口:“不会是因为你杀了他亲人吧?”
“不,是因为我没有开枪杀人。”
黎艾愣了下,没想到会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他曾经和我在一个部队,叫梁岩,”知道她好奇,陈添说起他和梁岩之间的过往,“梁岩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俩没少起冲突,他这个人太争强好胜,但除此之外,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是他们那个村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有个被家长逼疯了的男孩儿恨死了他,挟持了他的妹妹,要他给他下跪,我作为狙击手,在必要情况下可以开枪,即便没有获得上级指令。我曾经也自行开过枪,但那天我没有开枪。”
“为什么?因为那个男孩儿是未成年?”
“男孩儿确实是未成年,但他挟持的女孩儿也是未成年,只有十岁,虽然开枪击杀未成年我肯定会受很严重的处分,但这并不是我选择不开枪的理由,”陈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蹙眉道,“当时他挟持女孩站在断崖边,我如果选择开枪,两个人很可能都会死。”
黎艾听得揪心,“那最后……”
“最后,男孩将刀捅进了女孩的脖子,女孩当场死亡,男儿因为是未成年,还被诊断出精神疾病,没有受到刑事处罚。”
黎艾猜到女孩应该遇害了,但没想到男孩儿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刑事处罚,这让女孩的家人如何能接受?
故事到这里,当然还没结束,陈添继续讲了下去:“梁岩不接受这个结果,闯进精神病院杀了男孩儿,然后逃跑到国外做了雇佣兵,在杀男孩儿之前,他和我大打出手,他恨我当时没开枪,说我是因为和他有过节,怕处分才没开枪。”
“黎艾,我没你想的那么残暴嗜杀。”
讲这些,他想告诉她的其实是这个。
黎艾眼神一颤。
她知道,她没那样想过他,她只是不希望他手上沾染血腥,血腥味会招来更多危险,但这些想法,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那个狙击手呢?抓到了吧,你把他怎么样了?”她岔开话题,故作冷漠神色。
陈添微微偏头,“当然是上交警方了。”
“他会死在监狱里吗?”
陈添笑了下,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这谁知道?”
这话,那就是会死在监狱的意思。
他这个人,做事真的很狠,不留一点余地,杜绝一切后患,报复心还强。
黎艾不想再操心他了,他都跑来国外自己找死了,还想拉着她一块儿死,有什么好替他操心的,他就算不作那些孽,要杀他的人也比比皆是,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说的也对,他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这些天发生的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何必去干预他的底线,守好自己的底线就行。
她扭过头,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不去看他。
陈添却一直看着她。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说话时,整个人都透着股对这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寡情,但眼里又总带着倔强,让人特想知道,她的倔强从何而来,为她自己,还是为他。
车子抵达住处已是凌晨四点。
黎艾困得不行,但愣是硬撑着没闭眼。
车停在,陈添拉着已经困懵了的黎艾下车。
黎艾猛地清醒过来,“陈添你干嘛!”
“给你做心理疏导。”陈添拉着她往自己房子里走。
“我不需要!”
“你需要。”
“陈添你才需要心理疏导!你这个神经病!”黎艾对她破口大骂。
被她骂,陈添真的觉得爽,唇角完全是不自觉就扬起。
他停下,转头,微微弯腰,轻咬舌尖半含笑地说:“别骂,把我骂性兴奋了,我不光给你做心理疏导,我还给你做身体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