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反正心中牵挂着你,怎么也坐不住。”他答道。
这小子,想不到嘴还挺甜的,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时常能把她逗得心花怒放,不过今晚她倒没有闲情逸致与他调侃,或许因为大哥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的笑容很勉强,雁皓轩似乎已经看出来了,并没有急着问她关于大舅子的态度,只牵着她的手道:“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到花园里逛逛?不让仆婢们跟着。”
月朗风清,的确是散步的好时间。自从入住静和庄以来,她还未曾与他一同好好赏玩过园中的美景,总觉得有些可惜。
夏天就快过去了,夜里忽然有了一丝凉意,曾几何时酷暑像一顶巨大的纱帐,笼罩得她透不过气来,然而待一切困苦去得无声无息后,彷佛天地间本来就是如此清凉,她忽然觉得假如有生之年都能停留在此时此刻,那该有多好。
“为何这般沉默?”他引着她来到一处水阁,四下静悄悄的,连蝉鸣和蛙声都歇了,呼吸中满是残荷留下的余香。
“出去了一整天,觉得有些累了。”她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告诉他,关于大哥的态度,或者干脆就此隐瞒?
“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雁皓轩也不知哪儿来了兴致,或许是因为看她不太开心,想故意逗她。
“书上的故事吗?”她依旧提不起什么精神,“若我听过了,可不爱听。”
“这个故事保证你没听过。”他笃定地道。
“那就先说来听听好了。”她淡笑着敷衍他。
“从前,有一个皇子,”他似乎屏息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因为父亲去世,很小就登上了皇位,然而当时他的国家已经被大将军篡夺了朝政,他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称心眉心微蹙,心下一惊。
这个故事……她其实听过,而且她知道,他说的是谁的故事,可他居然会把这个故事告诉她,居然愿意告诉她?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已经可以分享他的秘密,原来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超出许多。
“后来,大将军终于彻底掌握了大局,谋反称帝。小皇子被他的姑姑从京中救出来,送到他国抚养。”雁皓轩继续道,“他的姑姑以他的安危为重,从小教育他要放下心中仇恨,切勿惦念复国,毕竟若战事再起,生灵涂炭,复国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灾厄。”
他的语气忽然哽咽了一下,想必那些悲惨的往事虽然已经随着岁月冲淡,但终究还是残留了一些盘桓在心底,的确,亲人被杀、国家被灭,谁也无法忘却。
“可是,”他忽然道,“皇子昔日的下属却不甘心就此放过那篡位的奸臣,他们每日每日都在催促小皇子复国,皇子越是长大,他们复国的心志就越强烈,到最后几乎到了要逼迫他的地步。”
她明白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他会宁可做一个玩物丧志的纨裤子弟,也不愿意发奋图强,因为他左右为难,一方面不想违背姑姑的教诲,另一方面又不愿愧对他的昔日臣民……他的心里有万般苦衷。
雁皓轩抬头,深邃的眸子凝视着称心,“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孩,虽然是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乡下丫头,可他心里却喜欢得紧,因为跟她在一起,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比轻松,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进退维谷,忘掉那些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重任,可是他又怕自己若此生都这么没出息,将来这个女孩会嫌弃他……”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呵,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她几时嫌弃过他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他?凭着她父亲对他的亏欠,她也只能永远当他的奴婢,无怨无悔。
“丫头,你说说,该怎么办呢?”他轻轻拉起她的衣袖,小心翼翼,恳求一般,“他喜欢的女子,其实家境不差,若她的家人希望她嫁给一个有出息的男子,他又该当如何?”
“要是我啊,才不会管家里人怎么说呢,”她知道他的暗示,微笑道,“我是为自己嫁人,不为家人,今生今世,我所求不多,一食一饮、一室一床而已,要那么大的出息做什么?文臣武将,为国为民,却终不是为我,我宁可夫君别那么心怀天下,只天天陪着我便好。”
“你真这么想?”雁皓轩颇为意外。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依偎在他的肩上,“倒不如似此刻这般,良辰美景独赏,不必引人羡慕。”
她的确喜欢这一刻,明月、淡星,夜至悄无声息处,风起荷香之时,他与她诉说自己的秘密,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剩彼此是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