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采女。
被撞见狼狈模样,她眼底浮闪着怨愤。
大辰民间选美,这么多年过去,开始逐渐变味。她们这批新入宫的嫔妃,看似只是照例挑选姿容出众,面相富贵者。实际上豪富商贾的傅容华,州郡推荐的梁美人、京兆出身的董美人……
包括尚芙蕖在内,也有个书画得名的爹。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和陈采女两个还是垫了底。
殿内灯火通明。
那堆撂得高高的奏书,看着就让人头疼。尚芙蕖一面腹诽皇帝和骡子没差,一面自觉上前,挽袖磨墨。
案前明灯微晃,少女窈窕的身影投落,那袭纱衣一经光亮烟雾般影影绰绰笼着,宛如一朵盛绽的清水芙蓉。
陆怀几乎一抬眼就能看见。
眉心微动,转过视线,映入眼帘的却是雪色的纤腕……适才陈采女过来,他只顾从那些啰嗦废话里捕捉蛛丝马迹,没注意到这灯火竟是这般……
手上动作一顿,正在研墨的尚芙蕖第一时间注意到。不等她判断出具体情况,就听到少年略低的嗓音。
“不用忙了,你去看书吧。”
说这话时,他头也不抬。
尚芙蕖只当他是不习惯女子近身侍候,被扰了心神。食盒被轻轻往前推去,她后退一步道。
“陛下,先用些糕点歇息下吧。”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原以为会被拒绝。不料对方真的伸过来手,侧着笔杆一挑,食盒盖子便被打开。
那碟被印成小巧花样的清甜绿豆糕出现在眼前,陆怀眸色明显松下几分。
尚芙蕖暗舒一口气,知道这份宵夜自己是送对了。
就他这种拿自己当骡子使的。不说其他,心弦一定紧绷着。
甜食能缓解压力。
让人心情变好。
夜色渐深,四周静谧。尚芙蕖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思绪渐渐散开,被书架旁侧挂着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力。
那是一张羊皮制的舆图。
看起来时间不短了,又旧又皱。不少地方甚至有开裂的痕迹,地脉般蜿蜒曲折,直到那块被人摩挲发白的关外之地……
大辰富饶。
但近年来,频频的内部争斗大伤元气,又有天灾人祸不间断。陆怀登基并不是什么好时候,相反是接了他爹的烫手山芋。
“累了?”
察觉到她的出神,少年转过视线。他尚未及冠,所以只将长发高束成马尾。尖尖的发尾顺着脊背垂落,新嫩柳叶般,看起来凌厉又柔软。
“不是。”
尚芙蕖摇头,清楚有些问题暂时不是自己能问的,因此随意找了个话,“臣妾只是在想,今晚在哪歇息?”
话题转移的相当成功。
对方当即陷入沉思。
这么晚了,总不能叫她叫回去。但宫中没有准备给嫔妃的步舆,让她坐自己的,又不合规矩。
“朕让人搬一床新被褥,你今晚就先留下来在侧榻歇息。”
“谢陛下。”
皇帝的燕寝自然不是她的菡萏轩能比的。博山炉熏着淡淡的旃檀,内侍送来的锦锻薄被触手凉滑。
尚芙蕖不太习惯,克制住翻身的想法。紧闭双眼,催促自己快点入睡。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低垂的祎帐后蓦地晃出一道人影。
心头一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从后背绕过,稳稳托住险些栽倒的她……
第15章 家书一封】
目光掠过那仅着单衣的美人。
她半边身子都横出侧榻,少年天子修长的手就搭在雪白衣衽处。从这个角度看去,便像是拥入怀中一样亲昵……
暗卫匆忙收回视线,不曾见过的情形,让他话音染上迟疑,“陛下……”
薄被卷带落下,垂在玄龙纹的衣摆边。陆怀扯高一角,掩住少女微开的领口,声音平淡到听不出情绪。
“直接说吧。”
“是。”暗卫不敢抬头,半跪着恭声,“宋太师昨日受邀去了细腰宴……”
扯着薄被的那只手一顿,尚芙蕖能清楚感觉到天子身上蔓出的冷意。不过一息,云消雾散般收敛干净。
快得仿佛幻觉。
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心绪却暗自涌动。
细腰宴顾名思义,是京兆那些达官贵人为心爱的美人儿捧场。
为博一笑,一掷千金。
至于宋太师,从前在尚家时,曾听父亲提过几嘴。
尚芙蕖微微出神。
从这里起,牵扯的就多了。
先帝当年嫡长贤宠一个不占,本来不在竞争名单内。奈何运气实在炸裂,那些手足兄弟斗得如火如荼,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他这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王爷,身体和精神都还正常健全。
于是,躺赢了。
但捡漏之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没经过正规培训的先帝就像赶鸭子上架,手忙脚乱,有心无力。能力平庸就意味着要借助倚仗他人,因此提拔了一众出色的新任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