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怀看似是为钓大鱼,舍了这饵,实际上不过转了一手,借刀杀人。还是两头都没放过。
这也是他一贯的手段与做法,斩草除根。
风雪叩击窗棂,沉寂气氛中能听见短烛燃烧的细微声响。望着不断融化流淌的烛泪,尚芙蕖一时沉默。
这就是成长环境的差异。
她过的太安逸了,不管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陆怀将她保护的很好,脏手的事情,极少告知于她。
后宫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般风平浪静。只不过,许多伎俩甚至到不了她面前。
所以,太后的敲打并不是要她与人离心的意思,而是希望作为公主母亲,羽翼能再丰满些。
尚芙蕖听出话外之音,叩道,“臣妾多谢太后教诲。”
“盈盈。”穆太后轻叹一口气,“旁的不说,但子昭待你确实是真心的,他这样的,能愿意交心……十分不易。”
到底是亲生母子,她了解陆怀。也看出尚芙蕖的始终不愿踏入最后一线的坚持与犹豫。
“你的忧虑不无道理。”
目光落在她那张垂露菡萏般的面容上,穆太后话语很轻。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印放在案上。
剔透玉质,莹白如月。烛火清晰照出上面那几个字——
不是贵妃,而是皇后。
“但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尚父右迁,同月里尚芙蕖晋升贵妃之位,对比先前封妃,而今再无异声。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只能迎出一张笑脸道贺。
第137章 你怎么跑出来了】
料峭春寒,细雨如斜丝,冻的人指节僵硬不能伸直。
尚清跪坐在仅容一人,不能伸展双臂的小案几前。搓了搓手掌,答完最后一道最要紧的策论。
大辰策试最初分射策与对策。
前者由学子抽签抽取试题,进行作答,分甲乙科,按难易程度定优劣。后者则是当面问答,称之为对。但不管前后,都需要在简策上写明白。
他今日试的是射策。
羊角铜钟被重重撞击三下,浑厚的声音回荡不绝。
不少人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拖着步子走出试场。尚清也收拾好自己的篮子,摩肩接踵地挤在其中,被人潮携着往前走。
少年人还没完全长开,眉宇犹带青涩,在一众人里格外显眼。站在门口石狮子旁等候的尚家母女,一眼就看到人。
尚初晴踮脚,招手喊道,“小舅!”
青衫落拓的少年看了过来,长眸清润。尚娉婷忙抖开厚实披风,给人裹上。
他今年又长高不少,乖乖低头任由对方系好带子。
尚文白夫妇皆出身南地,身量纤瘦轻盈,但面前的少年,却已经能看出高大的身骨架子。
“冷不冷?饿不饿?”
尚娉婷没问答的怎么样,只让家丁接过篮子。
尚清摇头,说了句不冷。
那就是饿了。
初春犹带寒气,她拉着人,正想带去喝一碗枣汤,暖和暖和身子。转头望见站在老树底下,仰头望天的尚芙蕖。
三人行变成四人了。
槐市落于水陆津渡、商旅频繁之处。列肆分成行,井然有序。尚芙蕖摘下斗篷帽子,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枣汤,张嘴就问。
“答的怎么样了?”
长几下,尚娉婷拧了她一把。
别说当上贵妃,就是当上太后了,也照拧不误。
尚芙蕖疼的龇牙咧嘴,“阿姐掐我做甚?反正问了,他也只会一句,答的还好。”
话音刚落,少年就道,“还好。”
比预判的还要少两个字。
尚清那张嘴打小就是花钱租来的,能省就省。
尚娉婷:……
自家妹妹本性跳脱难训,进了宫也没被收拾利索。旁人受尽磋磨进化成毒妇,她瞧着反倒比之前更甚。
额角跳了跳,尚娉婷不由地问,“你怎么跑出来了,陛下知晓吗?”
“晴儿,瞧你阿娘这话说的。”尚芙蕖去搂旁边梳着两个尖尖羊角髻的小姑娘,“姨母难不成还有本事翻墙钻洞出来?”
尚初晴眉眼弯弯。
小姑娘一身雪领藕粉裙裳,脖子上还戴着她从前送的那枚青玉长命锁。双颊莹润,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
秀丽的眸尾微微上挑,生的像尚娉婷,也更像年轻时候的尚母,透着股机灵劲。
“姨母,对面有家卖整炸小烧的,味道又香又脆。”明明比陆云祉大不了几岁,但自小在商铺子长大,说话十分利索,仰头看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姨母正好尝一尝!”
熟练地从亲娘那里掏走钱袋子,尚初晴一蹦一跳就要离开。
才走两步,尚清已经起身,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今日要比往常人多,策试赶着散场的、过来接人的、趁热闹做生意的,来来往往鱼龙混杂,连袂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