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道:“多谢你们,不过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碎骨取笔,已是极尽所能,万剑早已将我体内灵脉震碎,就算是药王真君在此,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雷通听了,眼眶又红:“明公子,你别这么说,雷门主他......”然而话至此处,雷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闭嘴。
饶是八千明极的门主是雷定渊,关于雷定渊的一切,自那日之后,也无人再敢在明怀镜面前提起,明怀镜身处望月殿中,也常听见雷通在外面赶人,让其他修士别往这边走,给他留个清净。
明怀镜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只是道:“阿渊的冢,在望月殿后面的竹林里,你们若是想去看看,就去吧。我的身体,没办法经常去陪他,有几个老朋友去探望,他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说完,明怀镜的眼神便逐渐虚浮起来,盯着空中某个点,似乎是在发呆,白承之和雷通看他这样,便也不再打扰,离开了望月殿。
又过了几日,明怀镜正要出殿去竹林,然而一开门,却见宋平涛立在门口。
两人相见,明怀镜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但宋平涛一双手捏得死紧,不知要说些什么,直到明怀镜叹了一口气,道:“进来吧。”
宋平涛摇摇头,不愿进去,憋了半天,终于低声开口:“抱歉。”
明怀镜回头看他:“为什么突然要说抱歉?”
宋平涛道:“关于雷兄......雷门主神魂的事,我早就知道,在明公子你被贬下凡时,我就知道了,当时你回凡间的那一掌,也是我打的。”
明怀镜笑了笑:“那也要多谢你送我回来了。”
宋平涛抬头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怀镜平和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宋公子,我没有怪你,你不告诉我,想必也是阿渊嘱咐,实在不必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宋平涛沉默了一阵,道:“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明怀镜点点头:“当然。”
这日之后,陆续又来了些人,最后又走了,有时候明怀镜在茶桌边坐着,有时候明怀镜独自站在竹林里,有时候他又抬头数那些花灯,一盏一盏地数,因为身体,他的眼睛也时常变得有些模糊,总是数不清,但他也不恼,只是倒回去从头开始,再数一次。
这天,他终于数不动了,便抱着雷定渊的剑,慢慢地靠着雷定渊的冢坐了下来。
当初将雷定渊带回时,明怀镜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葬,整天把他和自己关在望月殿里,希望他某一天可以再醒过来,甚至想到过用谢安笔,但明怀镜的灵脉已经尽数断裂,于是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后来某天,白承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阎王请来此处,阎王一声叹息,终于将明怀镜心中最后仅存的那一缕火光也吹灭。
不过,最后还是将冥芳剑留了下来。
明怀镜靠着石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么久以来,他也极少出门,没什么新鲜见闻,但是,他就是可以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就好像雷定渊还在回答他一般。
竹林中,微风拂过,沙沙作响,阳光洒下,明怀镜说着说着,就逐渐觉得有些累了,太累了,只想闭上眼睛睡在这里。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阿镜。”
明怀镜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阿渊?”
他站起来,道:“阿渊,是你吗?”
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明怀镜顺着转头,便被拥进一个让他无比怀念的,温暖的怀抱里。
是雷定渊。明怀镜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他,眼泪不管不顾地汹涌而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你总是会回来的。”
雷定渊笑得温柔,向明怀镜伸出手:“阿镜,跟我回家吧。”
暖阳之下,明怀镜紧紧牵住雷定渊的手,两人逐渐远去。
飘摇竹林下,只有一人,一剑,一碑而已。
···
明怀镜独自一人走在地府大街上,四周幽深,忘川河两侧,不时有鬼火残魂探头冒出,道:“这位好看的小公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慢?不快一点,能投好胎的道就被他们抢光啦!”
明怀镜道:“多谢,我在等人。”
过了一会,又有残魂窜了过来:“这位好看的小公子,看你脸色不好,想必生前很痛苦,先跳进忘川河里洗洗吧,忘川水一过,万事不用愁!”
明怀镜道:“多谢,但不必了,我不想忘。”
残魂又悻悻离去。明怀镜虽然走得慢,却一刻不停,终于,他眼睛一亮,道:“阿渊!”便朝那处跑去。
雷定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明怀镜一个飞扑扑进他怀里,道:“你真的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