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在这里工作近六年。这六年她早出晚归,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去奋斗。而宋轩,这是第一次来到她工作的地方,并且还是在这种情境下。
到现在,宋轩才明白,生活并不是以每个人预想的轨迹往前推进。他和张曼犹如两条射线,婚礼是双方的重合点,可能也是唯一的重合点,之后每条射线都执意沿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继续前进,不折弯,不调头,后来,两条射线相距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对方。
手机响了,是冯杉杉发来的信息。她打断了沉思中的宋轩:“你找完崔主任了吗?是什么事?你还在千易?”
宋轩回信息:“签了谅解材料的确认书。我已经离开了。”
他匆匆走出园区,去西二旗坐地铁回单位上班。他可不想见冯杉杉,她现在一副拯救张曼功臣的高姿态,让宋轩越来越受不了。
显然,张曼并不知道千易已出谅解书,自己即将可以走出看守所。相反,因为王律师的爽约,她的心情跌落到低谷,整个人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地把这一天终于熬完。
吃过晚饭,又到自由交谈时间。看出端倪的柳敏,特意过来找她。
柳敏微笑着用手指向硬木板,让张曼挪一下位置,她挤着坐上来,伸手拍一下张曼的膝盖:“你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张曼使劲抿着嘴唇,眼睛里已有委屈的泪斑,小声咕哝着:“每个周一上午律师都来找我,可是今天没来。”
柳敏脱口而出:“No news is good news.”然后,她望向张曼,眼神里是真诚地关切,继续补充:“说不定外边有新进展了,需要他去忙,才不能如约来的。你不需要担心,你只要静心等着就行了。”
张曼长叹口气:“我静心不了。看看咱这个监室,一个星期走了六个人,又进来四个人,牢头都说我已经是‘老人’了。”
柳敏笑着说:“你这才呆了几天,就熬不住了。你看,我都在这里呆三个多月了。律师从刚开始一个星期一来到现在两个星期一来,我想过段时间他是不是要改成一个月一来了?”
听到这里,张曼反过来想安慰柳敏,就伸出右手拉住她的手,亲昵地说:“我们都会出去的。”
柳敏摇摇头,冷静自若地说:“你是真的会出去。我若出去,肯定是去监狱。不过听说监狱条件比这里好,至少可以睡单人床。”
张曼的眼圈红了,说这些话时柳敏是如此冷静,语气平常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若说张曼的生活还是有一丝希望,那柳敏面前真的是看不见地深渊。
张曼攥紧她的手,小声问:“柳敏,你害怕吗?”
柳敏低头望着脚上的塑料拖鞋,一字一顿地说:“害怕,但是也要面对。”
她抬起头,把自己的手从张曼右手中抽出来,继续拍拍张曼的膝盖,还是温暖安抚的神态:“你很快会出去的。说不定现在千易已经帮你出谅解书了,你的律师今天是去忙这个,所以没时间过来。”
张曼的眼睛里燃起微小的火苗,又昂着头把嘴唇抿紧,缓慢吐出三个字:“但愿吧。”
这个晚上,张曼躺在硬木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左脑告诉自己“No news is good news”,右脑质问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两个脑袋始终不能握手言和,混战不止,闹腾不停。
她只好用双手按压住太阳穴处凸出的青色血管,不停地告诉自己:“快睡觉、快睡觉、快睡觉……”
她特别害怕,左脑和右脑再这样混战下去,自己的心脏万一不堪重负,突然停止跳动怎么办?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活着走出看守所。
所以,睡吧。
睡着了,才能有明天。
第54章 她又活过来了
张曼周身弥漫着一股焦躁又压抑的情绪,让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她在煎熬中度过周二和周三,也没有等来王律师。
狱友们都说,刚来看守所时度日如年并焦躁不安,呆上一个月后就安之若素并心如死水。然而,张曼已经在这里呆够一个月,并没有安之若素,也没有心如死水。
相反,她感觉胸口有一簇烈火一直熊熊燃烧,整个人被烧地亢奋又焦躁。这两天她特别想往头上浇一桶冷水 ,随着“哗”一声冷水湿透全身,逼迫自己恢复冷静和清醒。
当然,监室规定多如牛毛,就是为了保证她们在这里安全又绝望地活着,怎会允许她没事儿拿冷水灌自己?何况这里连一个水桶都没有。
张曼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能做的,就是每天无所事事地坐在硬木板上,任由胸口的烈火肆意燃烧,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烧成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