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像是一丝阳光透过阴霾,他用力点了头。
我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电源开关,一阵熟悉的电流声之后,我第无数次坠入了黑暗里。
但这次的目标不一样,我要去闹个痛快。
第80章 我们存在过的痕迹(一)
我会安全回来的。
——这句话真假尚且未知,但我确实是要去闹个痛快。
昨天晚上几乎没睡觉,但我现在没怎么感觉到疲惫,相反,一股少年时代熬夜打游戏后的恍惚感涌上来。
恍惚到有一点兴奋。
过去的如常计划对我而言是和柳江唯一的桥梁,我能在这里看到一个近似于他的“他”,我会把我此时此刻做的每一件事和过去作比,或是沾沾自喜,或是无地自容,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所以我的梦里才全是他。
现在得知了真相,我倒感觉没那么压抑了。
与其说是桥梁,不如说如常计划一直是困住我的牢狱,尽管我对此毫无察觉,但周而复始的循环重复了无数次。
说句魔幻且中二的话,现在的我就是这业力的产物。
但我打算先不想那么多,因为熟悉的光点已经出现了,我马上就要迎来我的最后一次模拟了。
当然,现在的世界对柳江来说也是如此。
一阵眩晕之后,我的双脚踩实了地面,雨后塑胶跑道的味道扑面而来。
按照柳江的说法,这是他最开始用于测试的初始房间,这里是最接近他对整场事件认知的地点——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
带着如此的想法,我缓缓睁开眼睛,界限分明的红色与蓝色投入我的视线。
我曾在这里遇到过一次最初版本的柳江。
他和我下意识想到他的每一次一样,白色头发,穿大号校服,抱着吉他,用他认为最帅气最成熟的姿态来等我。
见到他时的情绪很复杂,特别是知道他里面掺杂着“他”的成分之后,这种滋味更没法形容了。
按照柳江的说法,我,也就是现在说着话的主体意识,无限接近于原来的杨平生。
我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我这具躯体几乎保留了所有属于原本那个世界的我的反应——肌肉记忆,条件反射,习惯性动作,只是因为轮回次数过多,记忆产生了混乱。
很好,很唯物主义。
但“他”的产生,就显得不那么唯物主义了。
柳江说最开始注意到“他”,是有一次他观测到,同一时段里,如常计划里的柳江转头去答应我的问话,然而镜子里的“他”却没有转过来,双眼阴恻恻地向前看着,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直接看到整个世界之外的柳江。
听柳江如此解释是昨晚的事情,我俩并排躺在床上。
“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但很快发现代码在变化,有人在跟我争抢后台的更改权。”
黑夜里,我汗毛倒竖。
“他”的产生并不能说完全没有原因,毕竟按照这个世界本身的惯性,我会在游戏里彻底爱上柳江。
一个渴爱的、本身应该得到爱的、但却没能被爱包围的人,最后变成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样子,这倒也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在思索着“他”的产生过程的同时,我的思想忽然回溯到刚刚的阐述。
我很接近于原本的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真的把问题提出来以后,柳江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躲闪的神色,我从床上支起身子来,往左看,他往右躲,往右看,他干脆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
后来我自己想想,他应该是拿走了我的“思想”。
换句话说——精神、大脑、整具肉体,都有可能。
这么看下来,“他”能疯狂成那副模样也不难理解了,毕竟柳江也有着属于他的疯狂一面,只是在我面前不显露罢了。
此刻我站在体育仓库前的操场上,转头向身后望去。
这次我没有听到吉他的响声,我又驻足观察了一阵,完全没法判断出游戏里的柳江在或者不在。
天空上的云依旧层层叠叠的,体育仓库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附着在体操垫上的灰尘都没有被惊扰一分。
在确认体育仓库的确没有人以后,我闪身钻了进去,门虚掩着,我的到来只带来了一声轻微的挪动响。
我定住脚步,缩在体操垫后面,时间的流逝在我的感官里变成了以毫秒为单位流逝。
很好,确实没人。
我猫着腰钻到开阔地带,站起身来,放眼看体育仓库里的环境。
和我每次见到的时候都一个样子,几处堆放体操垫的空地,落满灰尘的篮球箱和排球箱,数不清年代的运动服,散发着一股说不好是胶皮臭还是樟脑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