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人九是大内明面上暗卫之首,这样的人,皇帝必要对他了如指掌,他没有一个落脚点是真正安全的。
最在意的东西,也就只能放在身边,而在这皇宫内,萧和青能弄到任何东西。
说来也是悲凉,沐人九连一个能寄存自己最重要东西的安全地方也没有。
他不仅没家,甚至没有容身之所。
沐人九半晌才道:“这东西说明不了什么,只是一个穗子,我以前家人的东西。”
这东西能证明什么呢?
萧和青抬头看向他:“你当然不会留任何危险的东西在身边,穗子看不出与姜家、与阿染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都认不出来……但阿染呢?你要我给她看看吗?”
不是用这东西证明沐人九与阿染有关,而是阿染见到后,能知道穗子是不是与姜阿渲有关,这才是关键!
沐人九身体一颤,终于彻底变了脸,唇瓣嗫嚅,许久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本来清瘦,此刻脖颈处筋脉微微绷紧,早已失态,一切显露无疑。
萧和青摇摇头,将穗子轻轻推到另一边,“坐着说会儿话吧,阿染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非常开心。”
姜长安还活着,却也不能算活着。
但姜阿渲真的还在,他可以想象阿染到时候会有多开心……
沐人九猛地摇头,手指拽紧,声音晦涩:“不,不要告诉她。”
他缓缓坐在萧和青对面,盯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要告诉她,否则,我会杀了你。”
萧和青表情没有变化,他看着对面坐着的沐人九,看着那一身属于皇城指挥使的衣服,轻叹口气。
他不怕沐人九的威胁,但这一刻,他的眼神让他很难拒绝。
他知道原因,所以没有在察觉异常的时候就告知阿染。
沐人九继续:“不要告诉她,沐人九是沐人九,姜阿渲是姜阿渲,姜阿渲是姜家人,已经死在十三年前,肮脏的皇城指挥使沐人九,与姜家无关,与姜阿染无关。”
他的声音在颤抖。
在之前,他们一直以为的最大敌人是段元立,沐人九想查姜家真相,就必须要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权势。
所有得到的东西都已经付出代价,再难收回,姜家累世清白,他却手染血污,那些年,他杀了许许多多无辜之人。
他不配叫姜阿渲。
萧和青摇摇头:“阿染不会怪你。”
沐人九笑了,眼眶湿润:“她当然不会怪我,她会为我这些年的遭遇而痛苦,她还会在意我,想要护我周全,甚至为我赎罪……”
烛光当中,他的眼眸彷佛在跳动,微弱的火苗燃起,又熄灭,“可我怎么配?”
“姜阿渲本来也不是姜家血亲,就让他干干净净死在十三年前,别让阿染再痛苦了。”他望着萧和青,眼带祈求。
短暂失而复得的喜悦过后,会是更大的痛苦与负担。
而他怎么愿意?
又怎配?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姜阿渲留在阿染记忆中,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姜阿渲。
而不是这个身处地狱,残缺而破烂,已经爬不出来、洗不干净的沐人九。
萧和青手指一颤。
沐人九深吸一口气,短暂的回忆姜阿渲过后,他又是沐人九,只能是沐人九。
他缓缓站起来,捡起穗子,手指珍惜地抚摸过,而后坚定地走到火炉旁边,扔进去,眼睑轻颤——
“姜阿
渲已经死了。”
萧和青下意识站起来,想要阻止。
然而火苗吞噬穗子,这个沐人九珍藏十三年的东西,彻底烧成灰烬,就如同十三年前死在大火当中的姜阿渲。
那年他藏起阿染,被人一刀穿胸。
可是,有些人生来就与常人有异,他心脏偏移,那把刀错开了要命的位置。
他从火海中爬出,却一直找不到阿染。
他心中已有预感……
再后来,他为了权利,阴差阳错进入大内,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杀人、作恶,他坏事做尽,终于成为皇城指挥使,终于查到阿染确实死在了十三年前。
沐人九看着他,眼神平静:“我知道你爱她,为她好,那就不要告诉她,算我求你。”
他的眼神依旧让萧和青拒绝不了,对方手背之上隐隐露出的交错鞭痕,更让萧和青不愿让他承受身体痛苦的同时,还要承受心里的悲鸣。
——他是阿染的哥哥呀。
被阿染放在心上、时时惦记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