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想过开溜, 谁知一出学堂便见那白衣女子就站在青葱树下,遥遥望着这边, 一眼就逮到了她。说句自恋的话, 这殿下好似专程在等她一样。那人朝她走来,袅袅婷婷,缓带轻飘,浑身散着一股圣洁端庄的气息, 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周围的世家子弟均看直了眼, 一个个羡慕嫉妒的要死, 也就百里祈年满面愁容。
公孙无期轻摇着玉骨扇,感叹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雅室内, 窗明几净, 桌案上已放好了一本厚厚的《礼规》。
百里祈年灰溜溜地坐在席子上, 一看见纸墨笔砚她就浑身不自在。
夙沙扶念安慰道:“你不必紧张, 天道院内不论君臣,你也不必唤我殿下。”
“真的?那我唤你扶念?”
“……”
客套一下,你还当真。
百里祈年见她面带微笑,也不答话,心道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你说不用唤殿下的嘛。总不能上来就叫姐姐吧, 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份上。这皇族的心思可真难猜,听话也不是, 不听话也不是。
修习礼法其实就是让她抄书, 扶念时不时的看两眼, 指导几句,包括什么坐姿不雅、字迹缭乱,抄的太快记不住,要一笔一划慢慢写。
百里祈年都耐着性子,依依按照她的要求改。现在真是越发怀疑被这女人认了出来,要不怎么专门挑她整?怎不叫倒数第二也来?
心里这般嘀咕,她还是要正襟危坐,拿着笔慢悠悠的写。
扶念低头翻着书,隔了许久未见动静,还想此人倒也沉的住气,谁知抬眼一瞧,百里祈年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已然睡着了。
“……”
扶念静静打量起她的面容,凛北人大多骨相硬朗,眼前的少女也是如此,与若水城里那些小家碧玉的姑娘相去甚远。她的发丝微微卷曲,鬓角编成了细辫束在脑后,长发披肩,五官大方的展露出来,颇为立体。
美中不足的是左眼处有一道略长的疤痕,极为明显。倒也算不上丑陋,反而给她增了三分野性难驯的味道。
“百里祈年?”
扶念唤了几声,直到拍了拍肩膀,这人才幽幽睁眼,打了个哈欠,身体后仰腿一抬,懒散的就跟在自家一样,八成还在梦游。
扶念道:“这般乏困,可是夜里没睡好?”
一提到夜里,百里祈年瞬间惊醒,只觉得这话是在试探她,“不是不是,我那个……”
脑中灵光一动,她忽然想,既已提起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装装样子,洗脱自己的嫌疑。
“唉,实不相瞒,我就是没睡好。”
扶念:“为何?”
“我这不是第一次离开凛北嘛,”百里祈年叹了口气,煞有其事的说:“这白天还好,嘻嘻哈哈的有人作伴。可一到了晚上,思乡之情就忍不住喷涌而出。”
嘤嘤了两声,她道:“我不想告诉别人,这两晚我都待在屋里哪也没去,一个人黯然伤神……”
巧就巧在她刚睡醒,泪眼蒙蒙,稍微一挤就能滴出来。
扶念眨了眨眼,其实那晚的黑衣人她压根也没怀疑到百里祈年头上。只觉得对方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初次离家,难免思乡。
“喔,那……还是多出去走走的好。若水城的夜市很热闹,也好换换心情。”
呵呵,她果真信了。
“是吗,”百里祈年继续道:“那肯定没有凛北的夜市热闹……你去过凛北吗?”
扶念摇摇头,“从未。”
百里祈年:“那真是太可惜了,凛北可好玩了,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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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殿。
“所以你还没试探,她就主动先说了?”
公孙瑾哭笑不得。
“……是。”扶念轻按着太阳穴,“滔滔不绝,说够了时辰才走。”
公孙瑾道:“也别轻信了,再多试探几日看看。”
结果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说是修习礼法,实则光听百里祈年讲凛北、讲她的家族、讲她自己。
“凛北的狼都可亲人了,你看我脸上的疤,小时候贪玩从山上滚下去了,还是狼给我叼回来的呢!可能也是它们太聪明了,还有人说是妖族,这不鬼扯嘛!”
“不是吹,我打娘胎里就会术法,一生下来比谁学的都快!哈哈哈其实是随的我娘啦,她会一点冰系术法……哎扶念,我是不是刚好克你啊?你不介意吧?”
“有机会一定要来凛北玩啊,我带你上长城,看漫天飞雪!”
……
连续四天不带重样,每每都能说上一个时辰。
公孙瑾沉默了许久,“所以你一篇礼法都没教,她就没起疑?”
扶念:“不曾。”
那人生怕抄书,巴不得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