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已经起疑心了。
她必须管住自己的心。
但心往往是一个人最难管束的东西。
她的心此刻不顾她的劝阻,也要担心姜暮声。
念着姜暮声有没有中枪?
伤势如何?
“云小姐, 醒醒吧。”帮厨鄙夷地提醒了一句。
云染惊觉自己的手被壁炉烫得发疼。
“云小姐还是出去帮忙吧,免得在后厨受了伤,惹得少爷最后进来数落我们。”
话里带刺,但不算太难听,至少对于她来说不算太难听,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几箩筐比这更难听、甚至于恶毒的话。
云染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但难免对顾鸿飞家烧鹅店后厨的人对她有不满和排斥这件事有些在意。
如果她未来真的做了顾家少奶奶,这些人日后或许会对她客气许多,但今天这记忆也会在某一天再冒出来。
走这条路,一条路走到黑,她真的就会快乐吗?
走到水槽边,云染将自己被烫伤的手放到凉水下冲洗,简单浸泡了不到一分钟,就往外走。
她还没走出去,那些人又开始议论她了。
“也不知道顾少爷是看中了她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是一看就明白的事吗?当然是那张脸啦!”
“要我说,少爷这就是犯了糊涂,都说娶妻当娶贤,贪图美色可要不得。”
“要不姜先生怎么那么快就把她抛弃了?说明以色侍人是行不通的,这还没等到色衰,爱就已弛。”
“快可别那么说,看上一张面皮,也算得上是爱吗?”
“嫖客会爱□□吗?”
“她那样跟□□有什么分别?”
……
又是□□,真有意思啊。
云染不愿再听下去,她回到店里招呼客人,脑子里忍不住想一个她从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都是自己选择,欢欢喜喜地去做□□的吗?
从前她只跟这世间大部分的人一样觉得□□是自甘堕落,是最下等的职业,如今却只觉得有些悲凉。
她想起曾经住在九龙城寨时,还未入夜,就能听见的那些□□的哭声,她们哭得那样凄惨,她只是听着都心惊肉跳。
她听老豆的话,没有自甘堕落,绝不做妓,但在别人眼中,她跟□□也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分别。
她不喜欢顾鸿飞,却为了安稳的生活一直同他这样培养感情似的相处着。
她不喜欢姜暮声,也因种种权衡在他身边待了近一个月。
她低下头,右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依旧晶莹漂亮,那过往的近一个月,好像是为了换这个镯子,她将自己的一半自由卖给了姜暮声。
离开姜暮声时,她很决绝,但并不十分有骨气。
这个翡翠玉镯在她看来,比骨气重要。
还是根本她以为,她同姜暮声之间原本就是一场没有签订合约的彻头彻尾的暧昧交易?
她想这个问题时,又下意识朝玻璃墙外看了一眼,看到一堵人墙。
顾鸿飞挡住了她的视线。
“阿染,我想同你好好聊一聊。”
云染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说:“好呀,学长你先等我一下,这会儿店里客人还有点多,等休息时我们再聊。”
“好。”顾鸿飞没有勉强她。
云染维持着虚假的一张笑脸,出去继续招呼店里的客人。
今天的客人格外地多,似乎已经有人将她在这店里打工的事散播出去了。
姜暮声的女友在烧鹅店打工?
不不不,应当是已经被姜暮声抛弃的前女友在烧鹅店打工?
可即便是被抛弃了,她也是香港人眼中姜暮声的唯一前女友。
许多香港人将对姜暮声的好奇投射到她身上,似乎不管多远都要赶过来看她一眼。
云染觉得,姜暮声才是香港最闪亮的一颗星,一颗平时充满危险性,又遥不可及的星。
而她,现在在烧鹅店上班,谁都可以过来看她一眼。
她好像变成了动物园里可供观赏的一只动物,好在客人们对她都还算尊重,至多问一句:“你当真是同姜先生交往过的那位云小姐吗?”
事已至此,云染也不顾及这许多,直接点头说是。
已经被人当猴看了,生气也无济于事,不如多为店里招揽些生意。
一连好几天,店里的烧鹅都早早卖完了,要从别的分店调货。
一开始顾鸿飞的父母还有些担心,觉得她这块跟姜暮声有关的活招牌太过招摇,容易惹来祸事,后来禁不住儿子的维护,索性也作罢了,只是心里仍旧担心着。
每每这时,云染都会想到一句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了,一点印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