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苦到心里都莫名酸涩涩的。
马车驶出宫墙之际,明婳鬼使神差想到四岁那年,她与裴琏一道坐车离宫的场景。
那时他掀帘回望宫墙,她也探头去看。
细白手指在车帘迟疑许久,明婳终是掀开,朝身后巍峨的宫墙看去。
瓦蓝天空之下,明黄底镶红边的旌旗飘扬,那城墙凹凸之间似有一抹颀长的朱色身影,一晃而过。
明婳愕然,定睛再看,却是空空荡荡,只剩龙纹旗帜迎风曳动。
方才,是她的错觉?
“婳婳,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明婳盯着那空荡荡的凹处,眨了下眼,大抵是她眼花了吧。
车帘放下,她重新坐正,又往嘴里塞了颗莲子糖。
高处不胜寒,那巍峨雄伟的阙搂之上,一袭朱色团花纹长袍的年轻男人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眼见宽敞宫道间,那一连串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高大宫门之后,男人清冷的面庞总算有了一丝异 色。
跟在身侧的福庆揣着拂尘,小心翼翼觑着太子的脸色,没忍住开了口:“殿下真的不送送?”
明明是记挂的,难道是担心被传染?
可小公主方才都去送了。
福庆不理解。
裴琏并未出声,只盯着那紧闭着的宫门,如墨狭眸渐暗。
她方才为何掀帘。
可是也想到幼时,与他一同回望宫阙。
“阿琏哥哥,你别难过,以后婳婳陪着你!”
“喏,请你吃糖。”
“吃了糖,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啦。”
……
原来这些琐碎小事,他也从未忘过。
-
在皇后的安排下,明婳的金蝉脱壳十分顺利。
当那载着“太子妃”的马车离开肃王府,明婳由肃王妃牵回后院时,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便出来了。
从此,她不再是东宫太子妃,不再是裴子玉的妻,甚至也不再是谢明婳。
明婳坐在榻边,失魂落魄地呆了许久。
还是肃王妃给她递了杯茶水:“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明婳回过神,道:“阿娘,我好像在做梦一般。”
肃王妃勉强牵出一抹笑,抬手撩过她的额发:“不是做梦,你真的出来了。”
明婳:“嗯……”
肃王妃:“怎么不大高兴?”
明婳眨眨眼:“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抬起手,捂着胸口,“这里闷闷的,又有些钝钝的。”
肃王妃闻言,心下叹气。
傻孩子,还是伤了心。
“没事的,过阵子适应了就会好的。”
肃王妃将女儿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哄道:“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府中,等月底了,我们就启程回家。你爹爹和阿兄见到你,一定欢喜极了。也不知到时候娓娓从乌孙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那咱们一家团聚,便是更好。”
明婳心底的郁卒也在这轻哄声里渐渐散去,只她仍有一丝迷茫,抬起眼皮,问:“阿娘,那我以后不是谢明婳了,我是谁?”
肃王妃稍怔,而后柔声道:“你想是谁便是谁,只一点——”
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美眸满是爱意地弯起:“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霎时间,宛若拨云见月,明婳心底那丝彷徨也尽数散去。
她扑入肃王妃怀中,脑袋深埋那馨香温暖的怀中。
有娘在,可真好。
第080章 【80】
【80】
人的适应能力往往比想象中更为强大。
不过七八天, 明婳便适应了躺在王府后院当米虫的日子。
只是躺久了,还是闲不住拿出笔墨纸砚,练字作画。
肃王妃在外走亲访友, 回来之后见着小女儿耐心坐在书桌前描画练字的模样, 还很是诧异。
“从前在家身上跟长了虱子似的, 撑破天也只坐一个时辰,而今竟这般坐得住了?这还是我女儿吗?”
身旁的嬷嬷笑道:“毕竟已是大姑娘了。”
肃王妃闻言恍惚了一阵,再度回神, 不禁感叹:“哎,是, 日子怎就过得这般快呢。”
“行了, 不打扰她, 我们走吧。”
肃王妃带着嬷嬷,默默离去。
明婳站在明窗下, 嘴里叼着两支画笔, 端详着长案之上铺陈的画纸。
她画的是一副《春燕衔泥图》,形似,神不备。
看了又看, 还是拿起,团成一团, 丢向纸篓。
采月哎呀出声, 弯腰去捡:“画得这么好看, 丢了多可惜啊。”
明婳搁下画笔:“不好看, 匠气太重, 一点都不灵。”
采月展开那幅画:“这么好看还不好看?娘子未免对自己太过严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