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心下纳罕,面上不显,垂首问:“夫人要起了么?”
明婳嗯了声,边掀帘坐起边问:“殿下呢?”
天玑道:“主子用过朝食,便去衙门了。”
明婳也不意外:“他倒是一刻都不肯懈怠。”
这话天玑也不好接,只上前挂着幔帐。
明婳问:“这回郑统领和李主事一起回来了吗?”
天玑:“回来了,昨夜在县衙歇下了。”
明婳点点头,忽然也意识到一事:“他们都回来了,是不是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这了?”
天玑觑着明婳的脸色,道:“应当是了。”
虽然早知会有离开的一日,但住了这么久,还认识了那么多人,真要准备离开,明婳也有些不舍。
“若我和他不是太子太子妃,在这小县城里当个父母官,护佑一方百姓也挺好的。”
“夫人说笑了。”天玑道:“以您与主子的本事,若是囿于一县,岂非屈才?”
明婳轻笑:“你要说他屈才倒还有理,我能有什么才?”
本是一句笑语,天玑却正了容色:“夫人这话实是妄自菲薄了,您实是奴婢见过的贵族娘子里最为纯善仁德、胸襟广阔之人。”
明婳从小到大被夸得最多的都是貌美如花、乖巧可人,或是恭孝友爱、画技灵动。
像是“仁德”、“胸襟”之类的夸奖,这还是第一回 。
她捂住双颊:“哎,你这……说的我脸都红了。”
天玑却是真心实意。
像她们这样的人,接触过世间太多阴暗腌臜,过的也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她一直觉着人性本恶,哪怕再光鲜亮丽之人,心下也总有些恶念。
直到遇上太子妃,她方知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纯粹良善之人——
且她出身那般高贵,却能放下身段接触底层百姓,了解他们的苦与泪。
那份悲悯之心,实难可贵。
明婳习惯被人夸姿容,被夸其他时,总觉受之有愧,忙岔开话题,让天玑去安排早膳。
用过早膳后,天光已是大亮。
春日的太阳与冬日的很不一样,虽依旧明亮刺目,却蕴藏着一份勃勃生机的明媚。
这大好春光,明婳打算去积善堂看看。
才将走出院门,便见裴琏迎面而来。
他着一条竹青色锦袍,腰系革带,乌发仅以一根白玉簪固定,但那多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却是再清简的装束都无法遮掩。
遑论明媚春光里,男人那张冷白如玉的脸庞,清艳绝伦,实在叫人一眼入神。
明婳的脚步也顿住。
心砰砰直跳,她想,这男人是她的呢。
这个认知让她嘴角忍不住翘起,在他走近时,又努力地压下。
“殿下……”她要行礼。
裴琏托住她的手,道:“在外注意称呼。”
明婳微怔,仰起脸:“那我也和他们一样,叫你主子?”
裴琏:“不好。”
明婳:“那……子玉哥哥?”
反正他现下已及冠,子玉这个字不必再遮掩。
裴琏却是摇头,道:“这个留在私下喊。”
明婳柳眉轻蹙:“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那该怎么喊。”
裴琏道:“寻常夫妻如何唤,你便如何唤。”
明婳眼睫轻眨了眨,看向他:“你是说,夫君吗?”
迎着她清凌凌的眸光,裴琏薄唇轻抿:“嗯。”
明婳倒无所谓称呼:“好吧,那我日后在外就这样唤你。”
裴琏:“怎样唤?”
明婳:“夫君啊。”
话音刚落,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微翘了下。
只是等她看第二眼的时候,他又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好似方才那一下,是日光太过炫目而产生的错觉。
“你这是要出门?”
裴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不同于床帷间的娇慵妩媚,今日她穿着一身嫩绿色襦裙,云鬓堆耳,愈发衬得一张白皙脸庞俏生生,宛若一根水灵灵的青葱。
“对,我想去积善堂看看后面那两排瓦房盖得如何了。前些日子天气冷,我就懒得出门,一直没去。今儿个天气好,就想出门转转。”
说到这,她忽的想到什么,看向裴琏:“殿……夫君要一起去吗?你还没到过柳花胡同吧?现下那里已经很不一样了,胡同前的臭水沟修好了,不会再积水了,胡同里的危墙破房也都加固修缮了一遍,后头的积善堂也修建得有模有样呢。”
裴琏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