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颜没有允许自己脆弱太久。她现在是一国之君,位高责重,根本没有脆弱的资格。
“我得走了。”她偷偷抹了下眼睛,朝苏白故作明朗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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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渐消,天气越来越凉。
苏白站在宫殿的高楼上,望着武场的方向问蓊娘:“嘱咐好了吗?”
“都好了。依您的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参加武考的举子和扮成宫女的婢子,都会全力救护女皇陛下的。”蓊娘将搭在胳膊上的披风抖落开,轻轻从背后给苏白系上。
“今日之后,天下万众都会觉得阿颜是暴君吧?”苏白转过身直直地看向蓊娘。
蓊娘合着盲眼默然片刻,安慰地扶住了苏白在殚精竭虑中愈发消瘦的肩道:“世人如何评说不重要,陛下无愧于心就好。”
鄂颜脚步匆忙地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苏白熬着眼睛坐在灯下等,见到鄂颜平安回来没忍住抽噎着扑了上去。
“不是派了人每隔半个时辰就给你报平安么?怎么还担心成这样?”鄂颜宠溺地揉了揉苏白细软的发丝。
苏白稍微定下了神就赶忙问道:“怎么样了?”
“不出所料,除了咱们安排的,今日还冒出来了两拨刺客。我极少出宫,刘党想行刺我,武考大会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他们准备的倒很是充分,场内场外动静都不小,幸好咱们提前布了局。”鄂颜随手倒了杯茶咕咚喝下,接过苏白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嘴道:“两拨真刺客,加上咱们安排的假刺客,把今日在场的几个一品大臣咬了个遍,现在几个老头子都下了狱。”
“李相呢?”苏白担忧地道:“如果李相不愿意配合,王陈刘林四党的残部肯定会迅速团结起来。”
“他呀……”鄂颜轻扯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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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皇城大狱内。
李内相盘腿端坐在监牢正中央,抬首扫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牢门前的鄂颜,缓缓地合上眼道:“老臣早有此担忧。有的东西人一旦有机会拿起,就不会愿意放下了。老臣相信,景文公主当年说对皇位无意是肺腑之言,然而时过境迁……”
“我现在依然没兴趣。”鄂颜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然后一招手,有小宫女端着矮几坐褥和茶水点心过来了。
宫女退下后,鄂颜亲手斟了茶递与李内相:“李相请。”
李内相接过茶水看了看,轻笑一声道:“陛下不愧是先皇帝的血脉,都是雷霆手段。今日刺客现身之时,武场那些举子跟御林军似的飞速冲出来护驾。哈哈。有趣。”他收起笑意,目光决绝地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闭上双目静待着什么。
“茶里没毒。”鄂颜自斟自饮了一杯,又自言自语般地道:“李相误会了我很多。”
李内相略有些诧异地动了下眉头,还是紧闭着眼睛。
“您还是睁开眼睛先看看这些东西吧。”鄂颜重重地搁下杯子,从袖中掏出一摞纸放到李内相面前,情绪不明地道:“内相担心我将来不肯让位?担心朝局恐有一日因我而乱?还用得着等将来吗?现在就已经够乱的了!”
李内相不解地睁开眼,拿起面前的纸张逐字看起来,越看脸色越发难看。
“这——”他猛地抬头望向鄂颜。
“王陈刘林四党这几年干过的烂事儿。李相一心扑在未来储君的物色培养上,自然看不到这些。”鄂颜望着李内相震惊自愧茫然自失的神色,语气平淡地道:“李相心系百姓盼着大央朝能好,朕又何尝不是呢?皇位之事李相根本不必忧心,只要李相在我鄂氏一门中觅到了合适的储君人选,朕巴不得早点让位。”
“巴不得?”李内相半信半疑。真有人不愿做皇帝?
“你以为皇位很好坐?你上朝朕也得上朝,你下了朝朕还得批折子。朝臣都在内斗,真正干事的有几个?我信得过敢把事情交给他们干的又有几个?朕一刻不得闲的事事都得操心。想当年朕做公主的时候,可以睡到大中午自然醒,可以坐着宝车招摇过市,想去酒宴去酒宴,想去诗会去诗会,吃喝玩乐好不快哉。现在呢?我想跟玉颜天师吃个饭聊个天都很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鄂颜都在狂倒苦水。她憋屈了太久,又不舍得跟苏白说这个。
李内相彻底信了:女皇是真的苦皇位久矣,巴不得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啊。
“我还得防着你们害我,喝个水都战战兢兢的。自作主张拱我上来的人是你,现在纠集党羽想要反我的人也是你。要不是为了稳住局势给你争取时间,免得那帮人为祸天下,我吃饱了撑的来做皇帝。还有啊李相,你是不是忘了?如果当年不是我,你的宝贝孙子早就被先皇帝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