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的脸盖在木然的纯白面具下辨不清情绪,她下意识将刀尖挪开,没对准道人命门。
道人腰间仍挂着不少金玉饰品,胸前垂着串红璎珞,挂着二指宽的白玉佩,里头雕了只玩玉珠的貔貅。
在众多名贵物什中,左腰侧坠着的双鱼木牌就显得寒碜多了,只是道人容貌气质皆上等,戴在她腰间也不觉丑陋。
陆婵一眼认出这木牌出自谁手,她面色阴得能滴出水来,手一用力——
竟是直接将她戴了许久的扳指掰碎了!
良久,一抹细粉自她指间飘落,看得一旁的宋监斩手脚一软,哆哆嗦嗦连个‘求’字也说不出了。
“别气,别气。”道人不大走心地劝,“一个木牌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她温和笑笑:“我比不上您在她心中的地位,我知道。”
陆婵盯着她,低声斥道:“还不拿下?!!”
面具宫女才一动作,戴着白蚕丝的手轻飘飘摁上宫女的肩,宫女不动了。
伞面轻抬,道人那张脸幽幽自宫女肩后显现,漂亮得有几分妖异:“陆大人还记不记得鱼肠姑娘给您的丹药?”
谁也没看清她如何转到宫女后面。
陆婵面无表情。
道人:“我的确昧了两颗,惭愧。”
陆婵扯了下嘴角。
道人:“不过每日两粒的数目是没错的,那么——陆大人猜猜,您吃的其中两颗丹药,被我换做了什么?”
陆婵:。
陆婵:“可笑,你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
话虽如此,她仍细细回味当初吃的药丸口感是否有异。
回想起来才发觉,她有时被道人气得根本来不及品尝,直接嚼了吞了,味道……
陆婵眼中杀意乍现。
每回都是道人喂她,她竟从未怀疑药丸有异。到底是打心底里因‘鱼肠送来’四个字而下意识信任,还是自负道人没有胆量亲自下毒所以每每被人转移注意力?
道人观察到了,她笑:“别紧张,陆大人如今还活得很好,可见毒性稳定,非毒发日不折腾人。”
陆婵手上已没什么可以捏成粉的了,故而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亦是情有可原。
看来这位陆大人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
只是这狠有用么?在乎她、怕她受伤的人可不在此处。敌人见她失态只会乘胜追击,直至将小小一枚伤口变成大大血窟窿为止。
道人一声叹息,满足道:“此毒可献给娘娘,想必娘娘会高兴的。”
语罢,她拿开手,笑吟吟站在一边,说:“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面具宫女只觉肩上一轻,却始终无法转身把刀横在散发淡淡清香的那人脖间——她愣怔着没有回头,便被几番催促不得、亲自过来抽走她刀的陆婵推开。
“……鱼肠在哪?!”
这刀削铁如泥,倒是好刀,一蹭上那层皮顷刻间见了血。
道人低眸与刀面上的虚影对视,轻声又念一遍:“我的话,说完了。”
我的刀,也该出鞘了。
-
道人身法诡异,招招是要打趴陆婵的狠戾。
前半段执伞与陆婵打,只用伞柄抵御她刺过来的刀刃,腰身或转或弯似妖似魅,极近的距离偏偏就没让陆婵刺中一次,就跟玩儿一样。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环佩银刀相击脆响,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下竟还能担忧起她腰间贵宝会不会就此撞碎撞裂。
她抽出伞柄中那把短小精美宛若艺术品的匕首,执伞的手一挥——
墨伞脱手飞远,如有生机般冲着高台极速绕了几圈,银刀旋出刺目光影,逼退台下所有想上来的兵士。
翠微抬手拦住其余面具宫女想冲上前的动作,轻轻摇头。
白露宫宫女并无上下级之分,翠微也与其他名字一样是道人给的没什么特别,她无权指挥别人。
但她们的确停下了。
一刻钟后。
道人指尖沾了点脖颈间的血,放在日光下观赏,又叹:“这血的颜色,还是不够深。”
“……你真以为你能做出药人?”陆婵倒在一滩桌椅碎片中,吐了口血,“疯子。”
道人静立在日光下,微微合眼似是感受久违的温度。
脑海中有模糊碎片闪过,仿佛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干过。
皇后眼化作的身体不惧日月,去厄伞带与不带都不怕魂飞魄散了。只是这伞的花样她还挺喜欢,带着也无妨。
-
一段红绸子自远处飞来,‘砰’地一下撞开道人周围的人堪堪停在她面前。
台下有身着金甲的禁卫驱散躁动民众,面具宫女上前来请道人回宫。
道人百无聊赖转着伞,轻轻笑:“我只是来劫法场,我不见娘娘。”
悬停的红绸子抽搐一下,似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在她眼前绕来绕去直到被道人一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