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疼爱这个弟弟,为了有钱去赌博,他抢过偷过,有一次被警察发现了,人家要抓他,他就跑到外边去躲了两年。那时候我……我刚十二岁,那两年里真是我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没有李伟龙天天上门来要钱,我和我妈也攒下来一笔小积蓄。”
江隐的声音低下来:“只是李伟龙见风头过去以后又回来了,二话不说把我妈攒下来的钱全抢了,不到三天就又输光了。于是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日子,一个月里饭菜见不到一点荤腥。”
随着江隐的缓缓讲述,她们渐渐驶入了山园县的地界——这座小县城位于北方,占地面积比祥安县还要小。入眼所见的不是青翠的农田,而是连片的荒芜。
“没有年轻人想在这里过日子,大家都去大城市里打工讨生活,田地渐渐没人耕种,于是就都荒废了,”江隐解释道,“但是我妈说她想留在这里。”
这附近有几个村落,可能会有老人沿着公路散步,安全起见,江隐降低了车速。她继续道:“刚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不怨她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没有她,我不会生活在这里,不会受到李伟龙的不断骚扰,不会过那样穷得让人无法想象的日子。”
“但现在我也释怀了,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怨谁恨谁都已经没有了意义,过好我眼前的日子就行了。她对于我而言……算是普通亲戚吧。”江隐的语气听起来的确很轻松。
但江蓁的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她真的想象不出那种极致穷困的日子。虽然在江隐的描述里,她隐约能窥得一二,可毕竟从未亲身经历过,所以自然也无法真正脑补出江隐所说的贫穷生活。
她很心疼,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只恨为什么江家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江隐,但她恨不起来李秀宁,也不知道是该感恩还是该怨怼。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这对母女从未生活在一起过,哪怕江蓁算得上是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但在见面时,那流淌在血脉里的爱恨,还是无法消散。
在老房子门口,李秀宁局促地站在破落的木屋前,有些紧张地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期待又担忧地看着江隐她们的车缓缓驶了过来。
这间房子是李秀宁的父母留给她的自建房,年龄比李秀宁还大,飘摇地立在山园县的土地上,像屋前的那妇人一般,垂垂老矣。
江隐先下了车。
她喊了李秀宁一声,随意地问道:“等多久了?”说着,她绕到车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她和江蓁准备的东西,接着又走到李秀宁面前。
“她胆小,你别吓着她,”江隐低声叮嘱,“也给她点时间接受现实,别太激动了。”
江蓁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动作。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开,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手脚僵硬,望着车外的李秀宁和江隐,她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江隐走过来,替她打开了车门。
“姐姐,还好吗?”江隐柔声问道。
江蓁分外艰难地点点头。
江隐微微俯身,替她解开了安全带。同时她摸了摸江蓁的头发,说道:“如果还没做好准备,那我们可以先回宾馆里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来。”
“不。”江蓁摇摇头,哪怕只是说了一个字,江隐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那我扶你下来。”江隐冲她伸出手。
她的掌心十分温暖,搭上去后,让江蓁镇定了不少。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缓缓走下来,关上了车门。
“年……年年。”李秀宁笑得很难看,像要哭了一样。她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矮小,过度的操劳让她的脸布满皱纹,明明李秀宁比秦珠还要小两岁,可和保养得当的秦珠比起来,李秀宁就像皲裂的老树皮一般。
她听了江隐的话,没有上次见面一样冲上来,而是立在原地没有动,她的手一直在揪着自己的衣摆,身上那件衣服看起来很新,似乎是才买的,但在她的揉搓之下,衣角上已经布满褶皱。
江蓁走上前,张了张口,艰难地说道:“阿、阿姨好。”——她还是喊不出“妈妈”两个字。
但即使这样,李秀宁也十分激动,连忙应声道:“哎,哎,好,快,快别站着了,进屋、进屋坐吧,妈妈——不是,阿姨昨天刚收拾的,可干净了!”
说着,她提起江隐刚才放在地上的各种礼品,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来就行了,哎呀,还买什么东西。妈——阿姨这里什么都不缺的,都不缺的。”
她提着东西朝屋里走去,这边江隐揽着江蓁的肩,轻声道:“进去看看吧,姐姐,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