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平襄,越军大败,陈秉章最后战死沙场。”
平襄之战,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越军攻无不克,又有陈秉章坐镇,正是志气高昂之时,晋军则是临时东拼西凑顶上来的杂牌军,即使人数上占了优势,所优也有限,明眼人都看得出惨烈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场战役中,越军输得一败涂地,陈秉章中箭身死。
失去主将后,越国军心大乱,之后更是节节败退,直至狼狈退守沂郡。
晋国就这样离奇取得了胜利,甚至以此为要挟,向越皇室索取了大量金银贡品。
“越军败退后,越帝大怒。此时有人向越帝进言,说平襄兵败,乃是陈秉章及其长子与晋国勾结,故意泄露军情所致。”纪廷皱眉道,“此事本来就蹊跷,越帝于是不顾朝臣反对,命金翎卫抄了陈府,然后搜出了陈氏‘通敌叛国’的信件。”
这就是震惊朝野一时的陈氏之祸。
之后发生的事,就在意料之中了。
盛怒之下的帝王下旨抄斩了陈氏满门,原本一族赤忱的忠烈被贬成人人喊打的叛贼,但凡有百姓经过被贴了封条的将军府,都要义愤填膺地吐上一口唾沫,骂一句恶有恶报。
甚至传闻中端王生母,曾受盛宠的宁妃,都经不住旁人戳脊梁骨的议论,在宫中自焚而死。
一代战功赫赫的将门,在帝王的雷霆震怒后,就此在临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即便是纪廷,在看过这段旧事之后,都忍不住暗自唏嘘。
梁承骁听完,指节缓慢叩着桌面,似乎在思索。
过了半晌,他问:“当初陈氏被指控通敌叛国的信件,是与谁来往的?”
听闻这个问题,纪廷一惊,再次叹服太子殿下的敏锐。
他垂首道:“回殿下,是和邱韦邱阁老的。”
“他也是平襄之战的主将。”
“……”
梁承骁静了一瞬,心道果然如此。
纪闻更是没按下心中的惊愕,失声道:“殿下。”
暗桩已经查明,孟皇后宫中的合香,正是邱韦以岁贡之名进献,荣贵妃只是中间的推手,再加上那仅生长在越国南境的阿红花……
如果邱韦一直与越地有勾结,岂不是所有疑点都有了解释。
梁承骁眸底淬着足以成冰的寒意,慢慢道:“邱韦与越地勾结应当不假,但对象却未必是陈氏。”
都说陈氏叛国求荣,但陈秉章却在平襄战死,如果两人真有什么交易,他何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陈氏恐怕只是个被推到明面上的幌子,深藏其后的布局者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与邱韦达成协议的是谁,又谈了何种条件,就值得推敲了。
纪闻敏锐地觉察到,此事大概率与魏王党一直以来的谋划有关,于是低声询问梁承骁:“殿下,可要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梁承骁神色沉吟,道:“要查,但不该由孤来查。”
纪闻愣了一下:“您是指……”
现下朝堂上的太子与魏王之争几乎已被推到了明面上。此时不管太子做什么,在众人眼里都是党同伐异的争权手段,贸然查下去,反倒叫邱韦那条老狐狸警觉。
梁承骁行事向来算计深远,落一子就将未来的二十步看定。
他思索片刻,吩咐道:“魏王最近不是在协办科举么。把他做的好事透露几件给皇帝。”
晋帝此人,别无长处,唯一的特点便是疑心病重。
他忌惮戒备梁承骁,反倒对魏王大加宠爱,不是因为魏王多有能耐,恰恰是因为魏王愚蠢好拿捏,不会叫他觉得地位受威胁。
倘若叫他发现魏王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大肆谋权揽财,如今他对魏王有多和蔼,过后他就会对魏王有多怀疑和厌憎。
至于邱韦——他再如何老谋深算,也不得不与魏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光是来自皇帝的猜忌,就足以叫他费尽心思了。
纪闻的反应很快,三言两语就猜全了梁承骁的意思,心悦诚服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险些在殿门口撞到一捧着托盘的内侍,后退站定后,诧异问:“这是什么东西?”
“……”
梁承骁看向纪廷,见对方咳嗽了一声,道:“这是属下在查案时无意中得来的,据说是当年陈将军的真迹,黑市中人人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以千金拍下……想来高低也是件珍品。”
“属下是不懂鉴赏的个粗人,不知道放在何处,就给您送来了。”
闻言,梁承骁挑了一下眉梢:“拿来。”
内侍恭恭敬敬地上前,将装裱好的字拿给他看,乍一眼扫过,果然见满篇雄健洒脱,笔力横扫千军,着力处墨迹几乎透过纸背,大有当年陈氏荡平蛮夷,统一南国的宏伟辽阔之势。即使不通此道的人看了,心中也要为之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