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身处这等劣势的情况下,他仍然犟着一身硬骨头,破口大骂端王卑鄙无耻,尽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靠美人计成事不择手段。
他每骂一句,旁边看守他的戌部侍卫脸色就阴沉一分,看上去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只是碍于王爷的命令,压抑着怒气守在原地。
薛四原本就为了激怒端王,引他下来,再拼着一丝机会反扑,结果叫骂了半天,嗓子都骂干了,也不见几丈外的那辆马车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底有一丝意外,暗道堂堂一国王爷,竟然能听任唾骂半点不动怒吗,面上却是愈发变本加厉,高声讥讽萧元景狗仗人势,只知道藏在幕后,充当那敢做不敢当的缩头王八,有种就当面出来对峙。
“……”
凤先生原本在马车中看书打发时间,听到外头的污言秽语,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把书册扔到一边,愠怒道:“此人满嘴污蔑之言,你就由着他们这样轻贱侮辱你吗!”
薛四说的话,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要生气,但萧元景依然坐在马车另一面,支着头闭目养神,似乎暂时失去了听觉。
凤先生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心头火起,忍无可忍地掀开车帷,正要吩咐侍卫去将那狂徒的舌头割掉,以儆效尤,就听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陈凤亭。”
凤先生的脊背瞬时一僵,回过头就见萧元景睁开眼,神色隐含几分警告。
“你若再自作主张,就回临安王府去。”
“……”
因七年前的那场灾祸,萧元景平日几乎对他予取予求,甚少有沉下脸动怒的时候。
听闻此言,凤先生起初一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萧元景拎着衣领扔去静室思过的场景,随后心底浮现出极其复杂,近乎荒谬的感觉。
“为了那晋太子。”他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萧元景没有理会他,整理了衣袖,从马车上走下。
穆乘风一直守在马车外头,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来,下意识上前道:“殿——”
也是在出声的下一秒,他接到了萧元景的眼神,迅速改口问:“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马车里待着太闷。”萧元景说。
附近守着的都是戌部的人,见他走近,纷纷让出一条道,向他行礼。
薛四原本还梗着脖子,破口大骂,紧接着看清了从车上下来的人,剩下半句霎时卡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话。
——阔别一个月未见,谢南枝依然同当初在东宫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时候,往日温和端方的面庞更多了几分疏远和锋利。
戌部众人都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举动。
薛四愣了好一会儿神,等反应过来之后,堂堂七尺男儿,眼眶居然有点泛红。
“谢公子。”他在地上挣扎跪直了,嗓音嘶哑道,“属下还称你一声谢公子。”
“我们太子爷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狠得下心做出这种事。”
“太子殿下此番去南郡平叛,本就是险象环生,他走之前还惦念着你,命暗部送你去雁门避祸。可你这是反手往他身上捅刀啊!”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顾念旧情吗?”
旷野无风,唯有一地寒凉的月光。
在男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里,萧元景安静了许久。
他毫无辩驳地担下了这些骂名,等薛四一股脑倾泻完了情绪,才攥紧了衣袖中的指节,开口道:“我不杀你,你去向梁承骁复命吧。”
薛四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他看见萧元景的眼睛,如月色一般疏冷,平和中带几分悲悯。
“到时候见到他,就替我向他传一句话。”他说,“……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相见了。”
—
半个月后,南郡。
太子领兵十万,与叛党兵马相持于潞州。
前线战事吃紧,纪闻匆匆安排好与粮草有关的事项,刚回到营帐中,就见一屋子眼巴巴等着他的参将和亲卫。
纪闻:“……”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场景一定没好事。
根据多年锻炼出来的直觉,纪右卫迅速放下帐幔,转身欲走,里头的李同舟已经眼疾手快,搂着他的肩把人带回来,悲声道:“纪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么多人都指着你想法子呢!”
“停!”
纪闻转过身,向他伸出三根手指,冷酷无情道:“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你跟我说同样的话了。需要我提醒你,分别都发生了哪些事吗?”
“这……”李同舟的眼神开始左右游移,干笑了两声,“有这么多吗,我都不记得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