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以后,颜妍越发讨厌这种虚伪,与母亲之间的争吵也更加激烈。
至于父亲在哪里?
颜妍希望最好不要有人真的问这种蠢问题。
她用小银叉给自己叉了一颗草莓,抬头看简默已经坐回离她八丈远的地方看书了。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害怕,但颜妍觉得这个人还是比刚刚紧绷了很多。
这也正常。她每次回家都要带个人一起分散晦气,颜家这种地方,如果没人陪着,她自己都要紧绷起来。
现在看简默这种死水一潭的人紧张,也不失为是一种歹毒的乐趣。
“过来,别装好学生了行不行?都十点了你还学个锤子。”
简默坐在一把高脚椅上,长腿斜斜抵着地面,折腾到了十点钟,头发都有点散乱了,镶嵌在过于繁复美丽的背景里,家常到格格不入。
说的话也不应景:“白骆说她学到十二点才睡。”
“白骆就有病。”她招手,“过来。”
简默很驯顺地走过来,坐在颜妍的身边:“我不吃水果。”
她不想在这种环境里面吃任何东西。
颜妍没逼她:“没想给你吃。”
年轻人精力旺盛,十点钟对于她俩来说,其实都不算晚。来到陌生环境,简默更匮乏睡意,颜妍每次回到颜家都会失眠。夜晚对于她俩来说,显得格外漫长起来。
简默打发时间似的问她:“这是你的房间吗?你喜欢收集玻璃杯子和手工蕾丝?”
颜妍垂头吃水果,中央空调带来的冷风嗖嗖而过,吹去了一点她的烦躁。
“不是,今晚睡这儿就行。”
她在颜家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同样的,每个都是她的房间。
颜妍不想解释这其中留下来的历史缘故,吃水果拼盘的专注姿态像是在吃什么满汉全席。简默很识相地不再多问,生怕听到什么损伤她情绪稳定的密辛。
她一点也不关心颜妍的过去和未来,那都是与她毫无关系。
“这屋子里有你喜欢的东西吗?喜欢就拿走。”
颜妍对女朋友一向出手阔绰,对跟她回颜家的倒霉蛋女朋友更是阔绰,在她心里这些都不算什么,一点安抚费而已。
简默哪个都不喜欢。
她当然喜欢昂贵的东西,但这些都不是她这个阶段需要考虑的。起码在高考之前,她对辅导老师的需求会高过这满屋子的奢侈品。只有考一个好学校,她跟姐姐才能继续保持羁绊。
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即便在乱花丛中,也不至于迷眼。
当然除了这些高尚的理由,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
她很讨厌颜家带给她的感觉,污浊,恶心,阴森森,再金碧辉煌的物件摆在这里,也让人觉得晦气。
“你能折现给我吗?我想报个辅导班,没钱。”
颜妍瞧不上她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想报什么辅导班?数学?英语?”
“成年人选择都要。”
颜妍挑挑拣拣吃掉了自己喜欢的水果。
“你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颜妍百无聊聊:“你确实也没什么可以报答我的。”
“你甚至连皮囊都称不上是报答。”
简默觉得她有点侮辱人了。
“你要是拿不出来钱就算了。”
颜妍啐了她一口:“去洗澡吧。”
简默也不知道这人对于洗澡到底有什么执念。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没有上次那么抗拒了。至少没有抗拒到要跟颜妍在房间里面互掐脖子的地步了。
“去吧。”
她的语气平稳,让一切显得非常乏善可陈。颜妍很难从这种赞同里面找到一些暧昧迷离的气息,只觉得她俩下一步要走进的不是封闭狭小的浴室,而是东北大澡堂子。
跟不浪漫的人在一起,所有浪漫的东西都会被消解成日常。
不过,颜妍此刻并不讨厌这种乏善可陈的日常感。在这个童话古堡一样浪漫到不真实的地方,暧昧已经泛滥到令人恶心了。
简默跟颜妍先后脚走进浴室里,雪白的浴缸角上镶嵌金色羽翼,洗手台上面的镜柜精美到毫无必要,地砖的拼色有点像教堂的花窗,踩在上面空落落的。
大户人家果真不一样,铺厕所的地砖抠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家买下来。
简默浮想联翩之间,抬眼看见颜妍在她面前脱衣服了。
少女的身体并不柔弱,漂亮的肌肉服服帖帖长在身上,脊背挺拔,抬手脱T恤的时候,背后蝴蝶骨在皮肉下蠕动。简默怔怔然立在一旁,想要垂眼,却已经移不开了。
她想起娜塔莉·波特曼的黑天鹅,那种在皮囊之下硬生生抽出一层新羽翼的挣脱感,原来并不只是电影中的演绎。